第72章

我不是慕容冲 楚云暮 3364 字 9个月前

侍卫队长自然听到了,他咬了咬唇,倾身几乎是耳语地又道:“皇上日间曾命人后山探路,还真有条羊肠道,只是难走地很——要不挑两个精干的侍卫连夜护送皇上偷偷下山——只要避开后凉军队得出关山,皇上可寻杨定将军去,如此大事无虞。”

任臻霍然睁眼:“那你们呢?”

侍卫队长一愣:“自然为皇上死守此处,拖延追兵一时是一时!”

“那当真是’死‘守了。”任臻缓缓起身,微一摇头,“臧莫该将山下团团围住,就算就小路逃下山也必会被发现。更何况——你们是朕的子弟兵,理应亲如家人!岂有为人家长者抛下家人自己苟且逃命的?!”他顺手扯过自己的披风,覆上也已伤痕累累的侍卫队长的箭头,沉声道:“与子同袍,岂曰无衣!”

那匈奴队长先是怔住,而后眼中一热——他本是流亡饥民,受拓跋珪提拔赏识,选进虎贲卫,本只与他亲厚,对这名义上的主子始终隔了一层,谁知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竟以家人看待他们这班卖命求生的孤儿!他不禁语带哽咽地一叩首道:“末将誓死追随皇上!”

一时众人纷纷感动,跪了一地,山呼万岁。任臻在月色下环顾众人,一扬手道:“朕与大家说实话罢,敌我悬殊,粮草将尽,乃是九死一生之局——但大家可愿意就此引颈就戮?!”众人自然轰然答否,任臻便点头道:“既然守也守不久,不若大家饱食一顿,趁黎明时分对方戒心防备都最薄弱的时候冲杀下去,说不定还能拼出一线生机!”话音未落,响应者众,更有粗豪一些的直接道:“反正也是必死的,不如痛痛快快地杀一场,多拉几个垫背,走地才不窝囊!”还有凑趣的:“那你可得多吃些,这可是个卖大力气的!”“当然!挨了半辈子的饿了,这回要做个饱死鬼!”

任臻见军心可用,斗志昂然,心中略略安下,但耳中听得此语,却又隐隐生出几分悲凉——今晚所为,都是从苻坚身上学来的,他从没有真的教过他一招一式,但不知何时起,苻坚的一言一行却都无形地影响着他,教他如何为人为君为国——哪怕是一个最下等的士兵都有可能是为人君者最后的希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以诚感人永远比以利待人行之有效。不知他如今在姑臧如何…了?任臻仰头望向林梢高挂的关山冷月,无声一叹,随即死命搓了搓自己的脸,收起了所有的气短情长——即将一场硬仗,他不想输,不能输,至少此时此地不能。

天刚拂晓,一直合衣而卧的蒙逊猛地惊醒,他翻身而起,走到帐前向外望去,秋夜寒凉,山林之中静静地漫起一片白雾,除了几只惊鸟飞鸿,黑沉沉的夜色中一片沉寂。蒙逊咬了咬唇:姑臧城内的政变不知道还能瞒多久,臧莫该对段业甚忠,一旦知道城内境况必定调转头回救段业,那时候他可就功亏一篑白受这一路的苦了!但他告诫自己不能急,至少不能比弹尽粮绝人还少的任臻急——五百对五十,简直是该手到擒来。他在山下睡得不安稳,想必任臻在山上更是该寝食难安了——被围困地越久军心就越涣散,如果他是任臻,现在一定急死了。对啊,急死了怎么睡的安稳呢?睡不安稳的话——他突然一个激灵,猛地冲向帐外,大吼一声:“小心燕兵冲杀!”话音刚落,不远处火光连闪,那是后凉前置在山咬的岗哨在报警——燕兵在黎明时分忽然掩杀下山了!

随即一阵兵荒马乱,还在睡梦中的凉兵匆匆忙忙地组织防线,妄图将顽强冲击的燕兵再给挡回去,睡眼惺忪的臧莫该随便套了件武袍赶到临场指挥的蒙逊身边——他事先倒没想到沮渠蒙逊这没用的二世祖在战场上还颇指挥若定的样子,凉军虽惊慌却并不失措,加之人手上的绝对优势,遇燕骑而十倍围之,不论对方如何左奔右突也坚持阵势不乱,燕军再勇猛却也一时撕不开防线。此时天光微亮,臧莫该在战马上借着火把手搭凉棚向外远远一眺,隐约见三骑黑影自山峰的另一边背道而驰,不由脸色大变,一把拉住蒙逊的胳膊:“姓任的是声东击西!他要自个儿跑了!还不快分兵去追!”

沮渠蒙逊自然也看地真切,但略略沉思了一瞬,他不为所动地道:“这是疑兵。任臻一贯自以为是又重义气,不会金蝉脱壳——继续围阵,乱动者斩——困死他们!”臧莫该被他气势慑住,须臾后大怒喝道:“现在的主将是我,你个后生小子,算甚——”

若是平日蒙逊早低三下四赔小心了,但此刻他忽然周身过电了一般扭头望向某处——他瞳仁猛地一缩,他想他是看见正在瓢泼血雨中奋力冲杀的任臻!

他再也无暇顾及他人,腿间一夹马肚,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向他冲去!

任臻此刻已经杀红了眼,手起刀落如砍瓜切菜,他自己都从未想到自己辛苦学来的武技有朝一日真要派上如此用场——敌军像怎么杀也杀不完一般,前赴后继地死死咬住他们——他放出疑兵想要扰乱阵型却毫无成效,对方已然洞穿了他的想法!

“任臻!”

一声暴喝如炸雷一般响在耳边,任臻情不自禁地一个激灵,几乎是瞬间扭头望去,正与沮渠蒙逊四目相对,他顿时明白过来了——是沮渠蒙逊!看穿了他的战术!

心念电转,敌人已跃马眼前,伸手便是一枪,却旨在虚晃,任臻带马避过,二人错身之间他听见蒙逊急切地道:“你逃不走的!我不会杀你!为何还不投降?!”

任臻无声地冷笑,血顺着睫毛淌下,几乎黏住了他的眼。他掌心吐力猛地挥枪便刺,喝道:“投降原也没什么,唯有对你,小爷还得讲点气节!”蒙逊不知怎的,心中微微一痛,但还不及细想,枪尖已袭道胸前,簌然抖动,如毒蛇吐信。他连忙回招去挡——他使得是匈奴马刀,与任臻的银枪正好一长一短,互为天敌——但闻噌的一声刮响,马刀抡起一道如圆月一般利落的弧度,正卡在枪身上,二人同时发力,任臻冲杀太久,血垢堆积,他一时手滑,蒙逊立即借机加力,刀刃一路电光火石地顺着枪身滑下,迫近了任臻,他咬牙切齿地道:“别给脸不要脸!”第一次被沮渠蒙逊这般压制,任臻仰面看他,耳边的厮杀呐喊似乎全都不见了,他在对方的眼中只见到了血流盈野的凶光。他咬牙挣扎,一点一点地将马刀格开,竭尽全力致双臂轻颤,但蒙逊天生力大又优势占先一时竟逃脱不开,正在此刻身畔忽哟一骑杀出,口中大喊:“放开我主!”却是侍卫队长好不容易杀出了小包围圈赶来救驾了。蒙逊啧了一声,扭头去望,任臻借机举力,挑开了弯刀,蒙逊回手欲拦,队长已是扬刀从中劈下,隔开二人,与蒙逊战至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