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臻摇头苦笑,全身脱力似地也一屁股跪坐在地——他早就笃定的事,为何至今还不能死心?为何还要多此一问?慕容永的双眼一直在透过他去追寻那道已经褪色的身影,去延续慕容冲未竞的宏图大业!
他不像,他就诱他像;他不做,他就逼他做!
慕容永的目光一如月光,自他肩头拂落还满:“但是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你根本不是他,你不如他坚韧无情,果断决绝,欲成大事,至亲可杀!你就是任臻,懒惰散漫妇人之仁又爱耍小聪明,但是就这么个我一直觉得烂泥扶不上墙的人,拿下长安,攻克新平,横扫关中,复兴大燕!你一点一点地学习和成长,我才猛地发现,你不是慕容冲,也永远成不了他!我应当怎么做?”
位高权重不怒而威的大燕上将此时仰天长笑,却是双眼含泪:“我应当取你而代之!我也是慕容氏的子弟!可是我竟然做不到!我屡次欲杀姚嵩,是真,却不为冲哥,而是嫉恨他能有勇气光明正大地接近你!承认你!爱上你!”
任臻张大了嘴,像在听一场天方夜谭。
“我也恨我自己。冲哥当年教我习武教我吹圩教我一将功成万骨皆枯教我为达目的誓不罢休,我全要忘了——我吹这曲阿干歌,心里脑里,竟全都是你。”慕容永松开手指,那被十年岁月磨地光滑的小陶圩自掌心滚落,撞在岩壁之上,似碎成千片,“可是太迟了。我抓不住,等不到,就连在长安午夜梦回,也再也看不见你!是我先背叛了自己对冲哥的感情。所以当有如今诛心之报——”
话未说完,任臻便自后紧紧地拥他入怀,他才感觉到这副强健高大似无坚不摧的身躯竟在轻轻颤抖。
“对不起,叔明。”他哽咽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慕容永依旧没有转头:“我若誓死不说,你又如何知道?”他甚至嗤笑了一声:“我们在长安城明争暗斗了整整一年,到头来还是我忍不住全盘皆输——”他还不及说完,便忽然被抬高了下巴,任臻一偏头便吻住了他微微泛着咸湿水气的嘴唇,冷地像冰,他却甘之如饴。
慕容永抬起手狠狠地揪住了任臻的袖子,似要拒绝这突如其来的为所欲为,然松了又紧,循环往复,却终究还是将他牢牢攥在了手心。
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第73章
任臻回到帐中,却不自觉地一怔。
黎明微光之下,苻坚合衣而坐,身影高大而沉默。
二人四目相对,须臾之后苻坚对他轻一招手:“怎地夜半出去,让我看看你的伤。”
任臻乖乖地走过去,在他榻前盘腿坐下,苻坚在后撩开他的长发,点点头道:“果然重新包扎了。甚好。”任臻心中一堵,涌上一股百味陈杂的难过,不舍是真的,心痛是真的,愧疚也是真的。他知道他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不说,他一直胸怀博大无所不能地包容他,无论他再怎样的任性胡闹为所欲为。他说过他们当为知己,是他忍不住,非得破了那道界限,拉着他一起沉沦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