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渠蒙逊皱了皱眉,不动声色道:“天王有后,当是国之大喜——”
“这是你的血脉!”杨后颦起秀眉,打断他的话,“吕纂自从不明不白继了天王位就从不得空踏进我宫中一步,我怎会有喜?!”
“娘娘慎言。”蒙逊心道,连吕纂之妻都觉得吕纂这皇位来历不明,何况旁人?皇宫内外的蜚短流长可想而知,人心浮动至此,难怪在朝官员时不时都有人偷偷出城去投靠吕光。
天时地利人和,吕光大军占其二,己方不过是占得地利,真地两军交战,姑臧城未必守得住…再加上杨氏如今惹上的这个大麻烦…
沮渠蒙逊好不容易安抚下杨后,寒着张脸走在宫中,心中千头万绪——都走到这一步了,他输不起,必须赢!他停下脚步,忽然转向,他想起了一个人,在这时候最能帮他一手的人。
姚嵩将碗中药茶一饮而尽,淡淡地抹了抹嘴,将空碗交给床前等候的侍女——自那日与沮渠蒙逊翻脸之后他便被软禁于此,吕纂现在全仰赖沮渠兄弟为他守江山,对他言听计从,他出入不得自由连见下外人都难。如今他每夜睡前都须得服下沮渠蒙逊命人送来的药,伺候抑或是监视他的人才会告退。
那侍女对他屈膝一福,默不作声地收碗出去,却在带门之时动作猛地一滞,还不及转头去看人便被击昏,迅速地瘫软倒地。一个夜行人收手,乘隙窜了进来,反手带上门,跃至一脸讶异的姚嵩面前:“请公子速速跟我离开此处!”
姚嵩冷静下来——会叫他公子,应该不是姚兴的人。他掩口咳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微光:“慕容冲派你来的?”
此人正是乔装潜回凉宫之中的兀烈,他赶忙点头,悄声道:“皇上挂心公子安危,刚一脱险便命我等潜入宫中救你!”姚嵩闻得此言,登时心下一松,跌坐于床,无声地松了一口长气——他日夜恍惚睡不安枕皆是挂心任臻安危,如今才算放下心来。但过得半晌他忽然微一摇头道:“我不能走。”
兀烈好不容易才闯过重重守卫来此,只怕也撑不了多久,见姚嵩没有去意,便急的上前一把拉住姚嵩的胳膊:“公子莫要担心,此时乃是宫中禁卫轮岗,每个哨点亦都安排了弟兄们接应,虎贲卫奉皇命誓死保护公子安危!”
姚嵩刚被拉起身,便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间他撑住了床柱,一手挥开了兀烈,他坚定地道:“我不能走。”
“我等奉命前来带走公子,请不要为难在下!”兀烈急的几乎想要敲晕此人直接带走——大家费尽苦心才能入这龙潭虎穴救人,他居然还不愿意脱险!姚嵩从腰带中摸出一枚梅花金扣,又打开榻边常翻的一本线装书,猛地撕下一页,将金扣包在其中塞进兀烈手里:“将此物交予慕容冲,就说我执意如此,他不会怪罪于你!”
正当此时,门外忽然远远传来脚步之声,在夜深冷静之时尤为明显。姚嵩脸色一变,立即挣扎着起身将兀烈推向吧半敞着的窗旁,低声喝道:“沮渠蒙逊来了!撤回所有的人,到明光池去,那边人手最少,顺湖边小道可出宫——快!”
兀烈还要说话,姚嵩断然道:“我走不了。再迟一步你们所有人也都走不了!”又急道:“此时此刻你们绝不能落入沮渠蒙逊手中——快走!”
亲眼见兀烈翻窗消失,姚嵩快步走到案前,将一壶刚沏好的热茶淋上自己的手背——而后瓷壶落地,砰然而碎。
几乎与此同时,蒙逊双手推门,迈步入内,随即挑了挑眉,玩味地看向瘫倒在榻边的那名侍女,与一手被烫地通红的姚嵩。
“这是怎么了?姚小侯,既然还在病中,怎还大动肝火?”蒙逊眯起眼,瞟向洞开的轩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