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宝累地话都不想说了,任臻携着他的手不肯松开,脸上还挂着职业笑容,却是话锋一转,低声道:“太子屡次在殿上公然激怒朕,又借酒装疯侮辱朕甚至踢伤冯跋,只怕并非为了神主牌位,而是有意为之吧?”
慕容宝瞠目结舌,完全不知慕容冲怎么跟变脸似地,好容易反应过来,他一摆手道:“孤昨日的确是喝多了,出言不逊,还请皇上见谅。”
任臻打断他的话,冷道:“太子不必再装傻了!你若当真愚笨,慕容垂膝下十来个儿子各个如狼似虎,就算你的亡母是大段后,怕也轮不到你当太子!”他转脸看向他,目露精光地道:“你刚刚出使长安,你父皇便在中山立你不过十岁的儿子慕容盛为皇太孙,甚至派心腹冯跋来做你的左右手,太子岂会不知你父皇的真意?——是为警告更为威胁,即便你身处险境甚至无法回到中山,也有慕容盛可继任,这一切全是为了让你全力营救被俘的河间王慕容熙——是也不是?”
慕容宝咬牙道:“不是!我父皇立盛儿为皇太孙是为嘉奖东宫——”任臻冷笑道:“此处居高,人不过你我,话不过四耳,太子还要欺瞒朕?那就莫怪朕不肯助你!”
慕容宝心中一颤,久不能言。任臻逼近一步,附耳低声道:“太子殿下屡次相激是想朕一怒之下杀了慕容熙,这样你也不怕回去难以交差了——是也不是?”慕容宝心底防线彻底崩塌,犹豫片刻终于恨声承认道:“请皇上助孤一臂之力,暗中…除去慕容熙!”
任臻挑了挑眉:“他是你弟弟,为何非置他于死地?”
“弟弟?慕容熙自恃是小段后的嫡幼子从小顽劣骄纵目中无人,父皇日渐年暮,迟早被那娘俩蛊惑动摇,忘记当年对我母后之誓!现在为了救他个自作主张自寻死路的王爷居然让堂堂一国太子以身犯险!孤自然恨不得他立即就死!”慕容宝声音不大,却是脸色狰狞,让人听地不寒而栗。
挑高悬空的露天敞台之下的阴影中隐着两道人影,拓跋珪松开捂着慕容熙嘴的右手,看着他泪流满面淡淡地道:“皇家兄弟,自古如是。”
任臻估摸拓跋珪已携人离去,话锋一转,又带出些许不怀好意的凌厉,“只是朕若当真助你,只怕难免激怒慕容垂,若引得两国交兵,实非朕之所愿。”慕容永愣了一愣,便低声道:“现在外界尚无人知慕容熙身份,若是寻个由头将个混入未央宫的无名’奸细‘除去,就算我父皇也是无可奈何。”
“难怪太子殿下此前一直对慕容熙的身份守口如瓶,原来早有预谋。”任臻点了点头赞叹似地道,“可是朕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父皇为了救你弟弟尚且有丰厚的交换条件,那么若朕肯助你,你又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慕容宝沉默须臾,忽然坚定道:“父皇不外乎许以金帛外加与姚秦断交,而孤…孤若来日登基,愿,愿割让蒲坂,还都邺城,以臣礼侍奉贵国!”
任臻闻言,淡淡一笑,却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再次亲热地携起慕容宝的手,转过身去步下台阶:“高处风大,朕吹地都有些头疼,你我还是回宫再叙吧。”
入夜,拓跋珪回到金华殿向任臻复命。
任臻打发了慕容宝,也才刚刚歇下,正由人伺候着盥洗更衣,扭头见到拓跋珪这么迟进来也并不意外——他本就赐了他不须通报直接上殿的特权。一旁的内侍总管忙凑趣地笑道:“今夜焚的香还是当年将军还在宫中伺候皇上之时亲自选定备足了的,说皇上不爱合欢、龙涎诸香,独爱这清淡香气,可助入眠,离任之时还再三嘱咐奴婢好生拿捏着分量用上呢~”众人皆合口称赞。
任臻浅笑着碰过一旁的茶喝了半盏,不经意地瞟了众人一眼——拓跋珪跟着任臻数年之久,知道他素来在这一方面谨慎小心,察言观色间便知其多疑他结交内宫,连忙出言打岔道:“皇上命末将办的事已经妥当了。”
任臻果然转移了心思,随手挥退了众人:“慕容熙现在定然对他哥哥恨之入骨了?”
拓跋珪道:“他也猜出慕容宝至今不肯公开他的身份是为了在异国不声不响地弄死他,如今正惶恐的很。”顿了一顿,他看向任臻,“皇上…可要留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