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永缓缓起身,面对兀烈沉声道:“请回禀皇上,臣不日便挥师渡河,克复定襄,必献怀远一郡之地于陛下!”
至于姚嵩到底意欲何为,他亦不再挂心多虑了。
总不过是神挡弑神佛阻杀佛罢了!
怀远城后秦“王宫”
狄伯支卸了戎装,急匆匆地入宫复命,一见姚兴高居王座而神色不善便唬地双膝跪地,惶恐道:“末将辱命败还,单于赎罪!”
姚兴面色铁青地道:“分兵袭燕,毁其林仓,使他们无木造筏——这是你的主意吧?!姚嵩为了配合你主动请缨承担正面迎敌之战,由你亲自领兵绕到燕军防守薄弱之地登陆烧林。但是结果呢?你兴师动众策划良久,不够燕军一战之力便悉数败逃!你难道不知如今我军已经兵力匮乏不足再战了?!”
在旁静听的姚嵩也是刚从战场退下没多久,此刻忙劝盛怒之下的姚兴道:“都是那慕容永太过狡诈,竟早料到我们会偷袭后方,派出精兵截杀,我方这才不支败退,此乃天意。单于莫要怪罪狄将军了。”
狄伯支吞了口唾沫——其实他败退而归之际,心中未尝不曾怨怼姚嵩。本来依他本意,是由他主战西燕水军,吸引慕容永的注意;而由姚嵩带人绕道偷袭则大功可成——谁料姚嵩硬是要正面出战,还大张旗鼓地打出自己刚得晋封的旗号,无意中不就是给慕容永提了个醒嘛——哦,这么声势浩大地前来搦战,却不是主帅领军迎敌,那主帅上哪去了?!
但姚嵩素来很肯与他结交,在姚兴面前又屡屡为他美言,就连方才也多为其开脱,狄伯支怎么着也无法说出自己心底真实的埋怨,只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姚兴见他耷拉着一张倒霉催的苦逼脸,不由也是心烦不已——他也知道自己如今就算再生气不满也不能真治狄伯支的罪——如今他手上缺兵少将,实在没剩多少底气了。
在姚嵩开解之下,姚兴最后勉强一笑,劝慰勉励了狄伯支几句,命他回府休养。待四下无人之时忽然叫住姚嵩道:“子峻,孤有一物待你一观。”
姚嵩一挑眉,这么个紧张时节,姚兴有何要物特特避开狄伯支而要单独给他看的?便温文一笑:“臣弟遵旨。”
姚兴下得阶来,亲自携了姚嵩的手,穿过议事厅,转进一处隐秘的书阁,在一处蒙覆幕布的巨大沙盘前止步,忽而出声相询:“子峻,你亲战慕容钟,可告诉孤实情,黄河天堑到底能不能阻挡慕容永研制下水的新型木筏?”
姚嵩咬了咬唇,沉吟不答。姚兴摇了摇头,叹道:“今日孤也临河观战,看地清楚——不能。慕容轻骑名扬天下,却不善水战,本拟黄河天堑能一阻兵锋,保我姚秦一隅江山,谁知慕容兄弟非要对孤赶尽杀绝!他们一旦得过黄河必定十倍围城,猛攻怀远!先王与孤被他们从新平逼到固原,又从固原逼到怀远——如今我们避无可避,再无退路了!”话音未落他右手丕动,幕布猛地揭起,沙盘上赫然是整个怀远城的微缩模型。
不,不止是微缩模型。怀远位处黄河上游,地下水系错综复杂,水患时发,历代以来占据怀远的统治者为避祸保身及灌溉农田,都有修建过大大小小的水利工程,故而怀远城自古以来,人工沟渠便纵横密布,勾连成网,这座沙盘便详尽标注了城内所有的水道沟渠——姚嵩眉心一跳,他已经发现了其中最大的不同:城内规模最大的四条引黄干渠唐徕、汉延、惠农、西干四大水道已被挖通改造,各渠道在正对城门不远处汇聚成一点,插上了一面醒目的小旗。
姚兴负手背后,一字一句慢悠悠地道:“这事连狄伯支都被蒙在鼓里——你被困北凉之时,我就一直在暗中修渠改道,如今大功已成。只要慕容永兵临城下,我便引黄河之水入城,开渠泛黄,水淹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