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臻不懂这些哑谜,因而道:“我听言公子口音非关中人士,但方才行事却似对大燕律令政策了若指掌,实在令我等钦佩不已。”
谢玄转头看向这英伟不凡的男子,谦道:“在下漂泊不定周游列国,素喜研究当地风土人情,这才略知一二,倒叫二位兄台见笑了。”
姚嵩道:“既是四处游历,必是见闻广博,不知言公子对这均田令可有见地,说来共享?”
谢玄见二人气度不凡,只道是长安城中哪位名门贵胄出城踏秋,便笑道:“均田令乃富国强兵之策,若可得执行,三年之内无饥馁矣——然则行事过急,各中细则未有完善,倒易被某些汲汲营营之辈钻了空子以谋私利,却是一弊,改之大善。”
姚嵩一愣——方才事发之时他便想到了均田令在记名造籍方面的一些不足之处,没想到眼前之人竟也一眼洞穿!他不动声色地笑道:“公子高见。只不知公子既游历天下,又何必黑纱覆容,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谢玄不紧不慢地答道:“在下幼年家中失火,面上烫伤,甚为吓人,为方便行走便干脆这幅打扮了。”
任臻甚爱其才,便不疑有他,一挥手道:“男儿丈夫,何须介怀!”
谢玄便道:“正是呢。如此十年,在下早已习惯,便也随它去了。”一句话掩过,三人落座,天南地北针砭时弊地聊了许多,甚是投契。末了还是谢玄抬头望了望天色,起身作揖道:“时辰不早,在下亦该告辞了。”
任臻姚嵩连忙起身还礼,又问他在长安城内落脚何处,谢玄借故不答,二人只得罢了,命兀烈送他离去。
任臻望着他的背影有感而发地道:“可惜这言无射一看便知隐逸高人无心仕途,否则我真想留下此人相助——”姚嵩则若有所思:“他身上的淡香好生熟悉,我似在何处闻过…”
任臻转而笑道:“你是被药香熏久了,我怎就没闻出甚淡香来?”
二人重新登车落座,徐徐开动。与此同时,远处的谢玄忽然驻足回头,杨平不解地道:“公子爷?”谢玄不答,黑纱下的双眼则直追那辆马车而去。
方才那送他离去的高大男子虽经乔装,但一望而知是个昂藏武夫,擦身而过之际更不过意露出了腰间所系的伏虎佩牌——那是虎贲卫的令牌,凭此出入宫禁,断不至有人仿造。又想起方才那两个青年公子的周身气派…他心中一动,忽而低头吩咐道:“我们走吧。”
任臻姚嵩二人坐在车中,却反常无话,心中都还在想着那位“言公子”。不一会儿兀烈回来复命,顺便依任臻之命带回了谢玄方才写下那张契约。姚嵩忙接过与任臻二人细看,便是任臻这等不通之人,也看出这纸行书是大家手笔,着实不凡。
姚嵩则反复摩梭着那张宣纸,失魂落魄似地直道:“这字气韵生动,风神潇洒;这纸坚洁如玉,细薄光润,皆属罕见佳品…此等人物绝非无名之辈——”
任臻见姚嵩魇住了似地呢喃不止,便将手边熏炉送进他怀中:“你看你才好些,又这般劳神了…”姚嵩呆呆地接过熏炉,心念电转间似想起了什么,忽然猛吸一口气,惊道:“我记起来了!是紫罗香囊!为南朝珍品,天下只有一人好染此香!”他忙不迭地再翻看手中宣纸:“错不了,这字师从书圣王右军,这纸乃是青檀四尺丹——竟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