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宝哈哈大笑,只道任臻是关拢人士从未来过江南:“我从未听人说甚’南朝四百八十寺‘之说,这咏真观乃皇家道观,国赋供养,民间庙宇岂可与之相提并论。”(注1)
任臻一笑便也掩口不说,跟随王国宝等人入观,看他颐指气使地指挥众道士清场备礼诸多事务,众人忌他是司马元显的人,自然是争相奉迎。
任臻在无人处见缝插针地轻轻一拉王国宝的衣袖,指着院中的几座车驾道:“不是准备清场么?这又是哪府上的车驾?”能来此处的自也非贩夫走卒,王国宝已认出乃是中书令王恭府上的马车,心道还真是冤家路窄,招来观主一问,方知来的并非王恭,而是他的嫡长子王澹,每个月倒有十日在此开坛论道,研究谶纬之学。
任臻轻声道:“若有心,在家中亦可修道,巴巴地跑出城外做甚?”
王国宝一听有理,便故作常态地请观主了清真人拿来往来香客的记名卤簿,查看之下心中一动,立即命亲信属下私下探访,自己则坐在道观静室内喝茶等着。不出一个时辰,果然传来消息,王国宝听罢喜不自胜地一击掌,恶狠狠地道:“王恭也有今日!”却原来王澹在道观内论道,在座与会的诸人之中竟有一名女客——乃是淮陵内史虞珧之妻裴氏,此女惯服丹药,身穿黄衣,易钗而弁,打扮地就如天师道道士一样,混在众宝客之中,一时竟无人察觉,而那王澹脸面廉耻一发抛诸脑后,但凡来此,出入起居皆与其同…王国宝耐不住对任臻说起说起王恭父子的阴私,不由得意洋洋:“那王恭还自命清高,对我百般不屑,他儿子还不是借机妄为,胡天胡地?而虞珧这人白占了一个好出身,性子也忒软弱,就这样甘心做乌龟王八!亏得两家还是世交!这事儿要是说破了,看他王氏父子成不成建康的一大笑柄!”
任臻抿嘴一笑:“那王大人打算如何报仇?”
“自然是向我们大王禀报此等丑闻!”
任臻一摆手道:“此等风月之事,若无实据,纵是传扬出去也不过捕风捉影,何况这事还关乎着王、虞两个大户世家,殿下未必喜底下的人借此兴风作浪。”
王国宝一怔,随即想起司马元显当初在石头城里就曾经为此敲打过自己,暗示若只是争一时之气死咬王谢党人,自己不会时时都替他出头。当下不疑有他,忙问其法,任臻这才道:“宫中打醮将即,你既负责此处安全防卫等事,就以西录的名义下诏清场,命所有人提早走避——仓促之下,王澹只能与裴氏女共坐一车避回城中,届时你不拘什么借口,说在观中发现了可疑人等意欲潜逃,追上去挨个搜车,不信搜不出那乔装打扮的娇客妓女——众目睽睽之下,王氏父子不是更无地自容?”
王国宝抚掌称妙:“还是任兄脑子转地块,王恭这人道貌岸然故作清高,就让他儿子给他长长脸面,知道什么才是家门之耻!!”
因任臻出谋划策替他不声不响地出了一大口恶气,王国宝不自觉中已对他称兄道弟起来,二人此后来往密切,更显“亲睦”,此乃后话了。
而任臻则是在心里却暗自冷笑:只怕你终究还是棋差一招——他早已让兀烈暗中守在道观之外的必经之路上,待王澹车驾一出,便借故冲撞,人仰马翻一派混乱之际将二人藏进自己马车里送回王家,当面交予王恭。这一方面是赶在王国宝之前替二人遮掩再三,另一方面则是将这把柄攥进自己手中。最后便是由兀烈出面以探病赔偿之名送上巨款重礼——横竖是他们撞坏了马车,赔偿损失也是天经地义,就算此事外传,横竖也不失王恭的体面。如此挟威示恩之下,王恭不傻,就是再清高自许也只能收受贿赂,忍气吞声站到他们这一边来。
如此事可定王恭倒戈,则他引蛇出洞的计划便已经成功了一半。
而另一半么,就要着落在这王国宝的主人身上了。
注1:东晋时虽已佛学东渐,但按传播途径来看彼时还只是在江北与中原地区大为风行,而江南下游佛教的真正大兴,应该是在南朝正式开始之后替代刘宋的萧梁时代
第120章
然而司马元显绝非善与之辈,刚愎自用,城府森严,可比王国宝难对付的多,任臻为了接近讨好他几乎是打点过他周边上下左右所有人,司马元显虽应承了与他结盟,却只是口头承诺而已,未见真章,任臻倒也沉得住气,此后再聚也不过是歌儿舞女,谈风弄月——说来任臻在这个时代英雄豪杰是见的多了,但唯有司马元显在某种喜好上与他算是“同道中人”,任臻在这方面自诩是开派宗师级的人物,要引起他的兴趣与好感,自非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