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松开,他一脚将司马元显蹬下榻去:“王爷好走,谢某不送。”
司马元显铁青着脸步出谢府,见侯在王府车驾之旁的王国宝笑嘻嘻地迎过来:“王爷如何?”他知道谢玄那又臭又硬的脾气,偏偏最放不开的是家族大运和国朝兴衰,为此死都愿意。谢家人现在还掌着兵权的唯有会稽太守谢琰,孙恩作乱,兵围会稽,谢琰便成了他的软肋,谢玄岂敢再傲?
司马元显想起方才一番表白反受其辱,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啪地反手一掌正中王国宝面门,转身愤愤然登车道:“你说如何!冥顽不灵,至死不依——你献的好计!”
王国宝先是被打地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上车驾:“谢玄不从??”若是当日手握重兵号令三军的谢都督他再想讨好司马元显也不敢给他出这种主意,可谢玄如今半废,又获罪削爵,怎还这般傲骨铮铮,连谢琰生死,朝廷安危都不在乎了?他为了什么,又或者为了谁,还在孤苦坚持?
司马元显咬牙切齿道:“他一直知道本王真正的心思在建康宫的御座之上,不会坐视富庶的会稽郡沦陷于乱民之手,所以才赌本王恐吓而已——”
“那大王准备派援军了?”王国宝道,“我也听说孙恩虽以天师道的名义起兵,却报仇心切酷爱滥杀,每过一城必将高门士族子弟杀伐一空——”
司马元显扫了他一眼,沉沉地一摆手:“不,暂时按兵不动。谢琰和王恭一个样,自恃资望,目中无人,若非仰仗谢玄怎会有今日地位?正好借孙恩之乱将谢琰手中的兵力收为己用。”
王国宝心里一咯噔:“殿下是想…借刀杀人?待除去谢琰这封疆大吏后再派兵平乱?可一旦孙恩攻破会稽之后——”
“城破之后不外乎烧杀掳掠,大肆屠城——只要给我留下一座空城,不出三年五载,又一富庶之乡!”司马元显森然道,“本王不在乎。”
孙恩为报其叔孙泰灭门之仇,以五斗米道招引流亡,图谋复仇。自浃口起兵登陆之后,一路势如破竹,攻破上虞、永嘉、新安诸郡,兵锋直指东晋重镇会稽。晋廷以谢琰为会稽太守,都督八郡军事,戍守浙东沿海地区。然谢琰自恃官军,起轻视之心而又不为武备,孙恩围城之际急于求胜,更主动出击,亲自迎战,却被孙恩诈败诱入泥泞难行的山阴塘路,而惨遭围歼,谢琰亦力竭战死于阵中,时年三十又一。
消息传来,举国震惊,孙恩遂占会稽,自称“征东将军”,设置帐下百官,已有自立之意,更号其徒众为“长生人”,公然上表请诛会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两父子。
谢玄一袭青衫,单手持剑,寒着一张脸,缓缓地迈出府门——这是他获罪贬官幽闭数月以来第一次得见天日。负责看守的乌衣营士兵不敢阻拦,飞马报予何无忌,何无忌想了一想,到底不肯出头与谢玄正面交锋,便借故拖延,放他离去。
谢玄却是穿过朱雀桥,直入仪仗辉煌的西王府,司马元显的宅邸俨然一个小朝廷,永远都是门庭若市的,如今这或忙或闲的大小臣工们再见谢玄,无不瞪大了双眼——自他获罪贬官以来,还是第一次现身人前——而当初廷议定罪之时,迫于司马元显淫威,也因为谢玄此后难再领兵,满朝文武竟没几个敢为他说情而开罪东海王,故而此刻见了他都有些面带讪色,默默地退到两旁让出一条道来。
王国宝作为司马元显的亲信,见状不得不挺身而出:“谢都——谢玄,皇上圣旨曾命你闭门思过——”
谢玄执剑的左手一抬一格,正中王国宝的胸腔,当即击地他向后踉跄摔倒,冷冷地抬头道:“谢某请见东海王。”王国宝也是出身高门,近来又是司马元显驾前红人,何曾受过这种屈辱,狼狈不堪地被仆从搀起,他涨红着脸道:“谢玄,你这是抗旨僭越!”
比的上司马元显给自己加九锡假黄铖赐天子剑僭越?谢玄理都不理他,冷冷地道:“通报东海王,谢某请他一见!”
帘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先生稀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