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任臻茫然地想回忆起在拓跋珪口中他们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却发现脑海中依旧是一片空白。拓跋珪一点头,柔声道:“恩。回我们的故乡——美丽的云中川。那儿有绵延的峻岭,广袤的草原,也有巍峨的城墙,堂皇的楼阁,我们再也不会餐风宿露,苦痛别离…”
似乎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任臻也有些神往地一笑:“好啊,那就跟你回家。”
其实天气冷了,山中飞禽走兽亦日渐稀少,林猎户便也收拾行装要与他们一同下山回村,临行前背起一篓腌好的腊肉,手里还捻着那枚小金钿子,美滋滋地盘算能换多少五铢钱。拓跋珪瞟了一眼与任臻勾肩搭背高谈阔论的汉子,好容易才按捺下上涌的杀意——依他的性子,当然是除了那猎户,取回东西才叫永除后患。
可他不想冒险,不想任臻因此疑心,更不想他为他们编织的过去与未来再出现一点波折与阻遏。
任臻走在前面,竭力走地昂首阔步,然而足下微跛,是上战场的时候摔下战车留下的后遗症。拓跋珪赶前几步,挤到任臻身边,不着痕迹地搀住了他,低声道:“靠着我走。”
因这些天湿冷,任臻正在害腿疼,却又绝不愿意显露出一点不如人的病态而苦苦强撑,见状便安心地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挪了过去。
那猎户被挤到一旁,不无艳羡:“我儿子怕都不会这么尽心。”
任臻闻言便坏笑着冲拓跋珪一扬下巴:“傻小子,我就长你十岁,怎么也鼓捣不出你这么大个私生子呀,你真把我当干爹?”
我不把你当干爹,我只想干、你。拓跋珪在心里发狠,表面上还是沉默敦厚的表情,不去搭腔——如此的岁月静好亲密无间,他乐意再装成一副牲畜无害的老实模样,把这段时光再延续地久一些。
下山后途径村庄,拓跋珪暗中打听了魏军的方位,知道营盘距此还有十好几里的路——他能走得,却舍不得任臻七伤八痛地还颠簸受苦,他犹豫再三,还是同意猎户将小金钿给卖了,赁了架破旧的骡车。任臻以前当皇帝的时候都糙地很,现在更是丝毫不嫌,手脚并用地爬上车,他在不干不净的车厢里大字一摊,惬意道:“妈啊,这可比用脚走好多了。”
拓跋珪翻了个白眼,受不了地也跳上车,见自己的外袍拔下来铺在地板上,将人抱上去,又拿厚干草给他舒舒服服地垫在背后,任臻老太爷似地任他伺候,那表情别提多欠揍了,直到最后拓跋珪将一顶坠着黑纱的斗笠扣在他脑袋上,他才莫名其妙道:“这是干啥?我躲在车里还见不得人了?”拓跋珪只是小心为上,嘴里则解释道:“大哥,你忘了你是逃兵,当然见不得人。”任臻想了想,忽然拿手蹭了车厢壁角缝隙中的黄泥全给抹上拓跋珪的脸,笑嘻嘻道:“你也是逃犯,也得见不得人。”
拓跋珪无奈地任他荼毒——不管失不失忆,都是个睚眦必报的胚。任臻大功告成,将手掌随手在衣襟上蹭了下,又一拍身边:“你也累了,一起休息。”
拓跋珪心里一软,有意无意地握住了他的手:“我也躺了,让骡自己上路?”
任臻不在意地一摆手:“再请个车把式?”
拓跋珪一哂,此行慎重,他谁也不信任,嘴里却也笑:“可盘缠不够,再当东西就得光着身子上路了。不如大哥给想想办法?”
说到这个,任臻就哑巴了,认真地思考了很久,他折中地道:“要不…你我一人赶一程的车?”
拓跋珪促声一笑,翻身而出,利利落落地坐上辕头——他不敢再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