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北征军现在已经快到达高阙,距离雁门何止千里,等魏军横穿整个朔方郡抵达,高车不是已经遁走就是已破雁门,如何赶得及?就算赶的及也太过被动了。
但谁都知道皇帝如今是气疯了的——兴师动众却无功而返,谁会甘心?于是令出即行,众人连忙告退筹备,军营里漏夜忙乱,人仰马翻。
帐中只剩任臻一人,他上前,按住了拓跋圭的肩膀,拓跋圭将头倚在他左手上,皱着眉呢喃道:“大哥…”
“这事没那么简单。高车军突然改道,是因为…平城出了内奸…甚至——随驾兵将之中也有了奸细的眼线。”拓跋圭皱着眉,低声呢喃道,“来往平城的调令快马尚且数日来回——援军赶不及,雁门守不住啊。”
他周身轻轻一颤,又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可我大魏立国还不到五年,内部就有人想分裂国家,置我于死地了!”
拓跋圭这一难得的示弱,让任臻心中一软,他怎么不知道这大魏皇帝无论在自己面前是何等模样,但平日绝对称得上励精图治,公而废私。却也因他手腕强硬、铁血无情,朝臣之中明的不敢,暗地里不满的却也不在少数,但他没想到这边厢大军刚刚出塞,国内就出了这等事。
“你做得对,现在还不是追究谁走漏风声里通外敌的时候。”任臻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却字字句句奇迹般凝定了拓跋圭的心神,“关内援军不及,那就靠这里的大军南下,主力决战!全军选出两万精骑,一人配双骑,人歇马不歇,辎重尽弃,日夜行军,五日之内赶到雁门关——只要兵贵神速,我们一样可以战胜高车!”
“我们…”拓跋圭眼神中闪过一丝惶然,定定地看向他,“大哥可会永远站在我身边?”
任臻击了他一掌,佯怒道:“这个自然!你疑心旁人便罢了,难道连我都会叛你?!”他舔了舔唇,思索片刻又道,“不过既然你疑心这支军队里都未必干净,那么之后你发往平成的决议不必再如实传达全军上下——兵者,诡道也,出奇方能制胜,虚虚实实,我们也利用假消息摆他们一道!”
拓跋圭默默地听着,手中则牢牢攥住任臻的左手,掌心里沁出了一层湿汗——有一点他没有和任臻说明。高车发源于北狄,能绕过整个朔方郡,直接进攻雁门关,长城关卡却未燃烽火示警,他们必是借道上郡才能不声不响地越过朔方守军,以最短线路兵临雁门——而上郡,自西燕吞灭姚秦之后就一直隶属于燕国的疆域。
这事儿——莫非还与慕容永有关?
他不想说,不敢说,只能死死地闷在心底,恨不得所有与任臻的过往相关的人与事都就此消失于世——这一两年虽陈重兵于边界,却一直漠视西燕不肯主动与其交兵也正是为此。
“皇帝要率军折往雁门?”晁汝掩嘴咳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道,“若军中传递过来的消息属实,那这可是兜了一大个圈子,被敌人牵着鼻子走、疲师远征乃兵家大忌啊。”
贺兰讷一得消息便把晁汝接来相商——事情闹地这么大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说实话他并无叛国背主之心,不由对他抱怨道:“早知道皇上硬气,不肯罢兵,就不使这计了!本想保全实力,却不料弄巧反拙。军队就算赶到雁门也是人困马疲,万一真被高车杀的大败,损失的还不是我贺兰部的人马!”他想了想,又道:“听说平城派往援助雁门的将军人选也不是军职最高的贺兰隽——莫不是他…已经对贺兰氏起了疑心?万一将来要清算彻查此事…”
见贺兰讷这副前惧狼后怕虎的模样,晁汝在心中叹了口气:“君长莫急。皇上敢率军追击便不会是逞一时之勇而不顾战争后果——我都能明白的兵法,皇上身经百战曾百胜不会不明白。所以此役定另有玄机,贺兰部不至于全军覆没。”
贺兰讷先喜复惊:“皇上如若凯旋,回来肯定要清查此事,届时很有可能利用这事再将我们鲜卑八部分化削权——但如若输了,我的家底可就全赔进去了!”他站起身,背过身,来来回回地踱步:“身处都城,根本不知道战局到底如何?急煞我也!”
晁汝毫不慌乱:“君长以为,如今平城之中,为战局未卜而辗转难眠的,只有君长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