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汝一阵怔忡,两年前的血雨腥风恍然如梦。他回过神来,恳切道:“当初若非君长所救,在下不是死在战场乱军之中,就是作为俘虏生不如死。是君长给了晁汝再世为人的机会,在下自当肝脑涂地以报恩!”
贺兰讷也记起当年从西燕手中夺取函谷关的惨烈战争,陷入重围的燕军几乎全员战死,主将姚嵩更是被千军万马踩成肉泥,若非靠着那身标志性的绯红衣袍只怕连尸体都找不着了。就是有几个侥幸存活下来的俘虏被编入充作杂役也是过着非人的日子。当日他率军南下支援拓跋珪路过函谷时宿疾作,头疼欲裂,不得不在函谷关内盘桓数日,守将奚斤府中一个泥猴般的下人突然跳出来说自己粗通岐黄可以镇痛——那时候的晁汝当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蓬头垢面之余浑身上下包括脸上皆是新旧层叠的疮疤伤痕,也不知道在兵败为俘的日子里到底吃了多少苦头。若非真是一试见效,他也不会向奚斤讨要了他带离军营——谁知道竟是挖了个宝——晁汝说自己曾在燕军中担任祭酒文职,其实还是屈才了。燕帝慕容冲若是能像他一样知人善用,或许后来还不会一败涂地。
贺兰讷自诩对晁汝是恩同再造,便一捋须道:“贺兰氏外有隽儿戌卫边疆兵权在握,在内只要我女贵为国母,二皇子进位东宫,我贺兰氏便可屹立不倒。晁汝,将来你要什么本公都给的起!”
晁汝自然一脸恳切地再次表忠,又道:“我虽不便再自由出入,但可以通过赤珠殿为中转。只要小心,身在宫掖之中一样可以传递消息——当今之际,是让卫王成为出头之鸟,眼中之钉,我方暗中窥伺坐收渔利即可,万不能轻举妄动,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
崔浩放下手中那卷帛书,瞟了前来报信的侯官一眼:“大朝至今,鲜卑各部王公府中有出入宫掖的车马记录者,当真只有一家?”
奉命监视宫门向崔浩报告的侯官卫立即答道:“禀大人,确只有赵国公在大朝之后,有宫中车马过府!”
“可知道是来自哪一处宫房?”
那侯官摇了摇头:“出宫车马一进皇城都须在太厩集散,对方很是小心谨慎,混在人群之中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崔浩不再吭声,只是屈指叩案,笃笃声缓。半晌过后,他翻手成拳,沉沉起身:“好——既如此,我非把你引出来不可。”
护送慕容公主的车驾不出一月就赶到了平城,这个可怜的女子一生饱受颠沛,从中山到龙城最后被送到平城,从不由自己的意愿。父亲在位时她是庶女不曾受过一点关注,可父兄一亡,她就被自己的叔叔当作一件礼物仓促送给了魏帝拓跋珪。
可就连做为礼物也有高低之分——后燕现在与北魏实力差距已经大为逆转,慕容熙是个不管事的,但冯跋知道自己身处辽东半岛的夹缝之中,生存不易,巴不得能讨好拓跋珪换他一个暂不东扩的承诺,好让他腾出手来与高句丽互相角力。这种情况之下,这名义上的“一国公主”会受到何等“礼遇”,便可想而知了。
“陛下,慕容公主的车驾已入司马门,过永安殿,往后宫来了。”内侍总管细声细气地在摩尼殿外奏禀,“陛下可要召见?”
门内半晌没见吭声,内侍总管在外极有耐心地等了许久,方才传来拓跋珪气息隐约不稳的吩咐:“不是已经有诏封她暂为贵人,还需召见什么?”
任臻闻言,故意把头一偏,躲开拓跋珪的狼吻,戳了戳他坚硬的胸膛:“那怎成,还不快去见你的新娘娘。”
拓跋珪磨着牙,使了个擒拿手锢住他的双肩,恨恨地在他坚毅的下颔处咬了一口:“这都几天了,还不忘挤兑我!”
任臻嗤笑一声:“我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娶的?我倒是想要被你如此挤兑呢,可惜没这艳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