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圭一挑眉,俯视其道:“卫王何意?”
拓跋仪一口气说道:“崔浩先前已经再三复检,确认各宫所携原料安全无损,现发生此等事故,崔浩责无旁贷!”
来了。崔浩心底一咯噔,在晁汝蓄意挑拨之下拓跋仪现在视他如眼中之钉除之后快。他赶紧一提官袍双膝跪地:“臣同有司在检查之时确实没发现任何不妥,请陛下明鉴!”
拓拔遵嗤道:“神也是你鬼也是你,说什么都行!若无不妥怎么就炸炉了?”
贺兰讷看见女儿受惊晁汝受伤,也是怒火中烧——若非此子插手掣肘,自家女儿怎会与中宫失之交臂!因而亦要求严查,众王公亲贵皆附议。
拓跋圭遂命廷尉入殿,左右监丞带领一干下属控制了现场,半晌过后手捧一帕跪于君前:“臣等在未曾燃尽的炭火余烬中发现了此物——”拓跋圭展目看去,只见帕中一团烧焦的木炭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红黄之色,他接过一嗅,微微动容道:“雄黄?!”雄黄性燥微毒,高品者可以入酒为药,宫中确实有藏,但怎会出现在这里?
廷尉点头奏道:“还有朱砂。臣曾听方士有言,道家所炼之丹药多含有雄黄丹砂等数味矿药,与木炭混之,焚烧之后或产生爆炸须时时谨慎小心。”
其实雄黄丹砂加木炭并不一定会燃爆,古时炼丹炸炉多半是因为混进了另一味药材——硝石粉,又名牙硝、地霜!硝石雄黄加木炭本就是火药之原料,道家典册早已有所研究,晋人葛洪所著炼丹秘籍《抱朴子》亦有只言记载,只是北魏朝内无人知晓罢了。
拓拔遵囔囔道:“怪了!难道突然冒出个道士在铸金坊炼丹不成?”
崔宏隐身在人群中,一滴冷汗淌了下来——他崇佛尚儒不假,可自己儿子崔浩却是如东晋名士一般醉心于谈玄求道的!果然拓跋仪冷笑道:“何须在此炼丹,只要有人在炉里丢几颗什么九转金丹即可,行事岂不是更加方便!”
拓跋圭扫了跪地无语的崔浩一眼——据他所知,崔浩嗜好炼丹,他左右近臣中只有他会随时在身边携带丹药,就连他的逍遥丸都是崔浩所献。他颦眉转问宗庆:“方才事发之前,何人曾不告而离,经时未归?”
宗庆眼一转,立即坦白道:“唯有崔议郎突然擅离中院!”
掖庭令也奏禀道:“崔议郎不知何故,在小贺夫人出坊之际离开我等视线,盏茶方回!”
崔浩自此惊出了一身白毛汗来,他以往目下无尘看不起这些卑贱宦者的恶果全体现了出来,一时人人指证,天时地利人和全弃他而去!
拓跋仪道:“汉臣们本就支持立慕容氏为后,崔浩包藏祸心,故意投丹入炉,是为了坏我拓拔鲜卑之根基!陛下只需搜他的身,看看有没有携带含有雄黄朱砂的丹药!”
何须搜身,拓跋圭一清二楚,除了逍遥丸,他偶尔困倦疲惫就会吃崔浩进上的紫黄丹、珍黄丸以振奋精气,哪一味不含雄黄?但拓跋仪可恶,又把这事儿与新立慕容氏扯在一块,巴不得推翻前议,再举行一次铸金大典,他岂能如他所愿?当即朗声宣道:“天道多舛,方有此劫,幸亏我拓拔皇族福泽绵长,依然得立中宫,其余诸妃亦多劳苦,朕自有封赏。此事不必再议!”又剜了浑身瘫软面白如纸的崔浩一眼,续道:“崔浩玩忽职守,甚失朕望,着褫夺官衔,退出宫闱,在家闭门思过——终朕一朝,永不叙用!”
晁汝抬起头来,对来人微一拱手,微笑道:“崔大人,啊,现在叫不得了。贤弟打点完行装在出宫之前还不忘来掖庭探望在下,真是足感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