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臻闻言一皱眉,忙道:“这事系我主使,若不是我告诉你拓跋珪掌心有痣,你如何能想到这一招?就是下地狱也该由我来陪你。”
姚嵩回过头似笑非笑:“我只是怕你将来太忙,分身乏术,没空相陪。”
任臻一愣,顿时便知道姚嵩是在嘲笑他,咬牙切齿地便上前捉他:“我怎么就分身乏术了?”
姚嵩慌忙欲躲,只是木梯狭窄,本就难以回转,姚嵩那身手又着实不怎样,脚下一个趔趄竟踏空了,整个人后仰着摔下阶梯——这里离地面足有数丈,摔下去不说粉身碎骨定然也是缺胳膊断腿,任臻吓地脸都白了,大喊一声扑了过去,堪堪将姚嵩扯入怀中,整个人却已经凌空飞了出去。幸而为了保护雕凿佛像的工匠,木梯每隔三四层层就在下支出一个小小的平台,就是为了防止不慎坠落,但闻一声砰然巨响,任臻护着姚嵩,背部向下狠狠地砸在平台上,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姚嵩似也吓了一跳,可回头看见任臻铁青的脸色,居然还有闲心撩闲似地道:“这支架是木头搭的,本就不够坚固,哪里经的起两个人的重量?你还不快撒手,真得掉下去了。”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任臻紧张地出了一身白毛汗,还没彻底回过神来,闻言怒吼道:“我永远不会再次放开你的手!”
姚嵩被吼地彻底怔住,面上现出一丝不辨悲喜的茫然伤感,而后他抽了抽鼻子,平静地仰头道:“傻子,你想咱们叠罗汉似地瘫在这儿,等人把我们挖出来?”
任臻茫然地四下一张望,才醒过神,搂住姚嵩的双臂却是不肯松开,语带坚定地缓声道:“姚嵩,原先你告诉我的身份,我却一直没有真切的感觉。答应你离开魏国,也只是觉得平城非我久留之地。我想回长安看看,能不能找回自己——但是现在,我能体会到自己心中的不甘与愤怒,为什么因为一场败战我就必须禁锢在胜者的脚下对他的垂怜感恩戴德,在他对我极尽侮辱之后——就因为他所谓的爱?姚嵩,我不甘心,我要复仇。”
姚嵩浑身一颤,本能地握住他的右手,扭头道:“你…想起什么了?!”
任臻不答,环住纤腰的双臂却是一紧,他在他耳边道:“我想起来我曾经抱过这副身体,只是那时候还稍显丰泽,远不如现在瘦骨嶙峋——子峻,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姚嵩沉默片刻,忽然挥开他的手臂翻身而起,跨坐在他的身上,木架平台因为这一番大动作而摇晃不已,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姚嵩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俯下身,与蜡黄平凡的脸孔毫不匹配的黑亮双眼中带着冷酷的笑意:“我不告诉你。”
想不起来你就永远遗忘吧——过去十年的点滴苦乐,聚散离愁已经深入骨髓,但嗟来之食他不屑要。
拓跋珪简直气炸了。他自诩对任臻已经是挖心挖肺的好,然而闹翻后的这些天来,他照旧天天出宫冶游,至晚方归,从没有主动来找过他一回,他才是一国之君,将心比心,任臻对他低一次头又有多难?!
他开始流连酒色,夜夜笙歌,一口气又纳了数名宫人,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喜怒无常,有那擅于媚上的平步青云,也有那不合圣意的动辄处死——慕容皇后又是个沉默寡言、不敢管事的,整个后宫一时乌烟瘴气。
中常侍宗庆远远望见任臻大步流星地走来,心中顿时叫苦不迭——这都一个多月了,小祖宗早不来晚不来,偏生这时候回心转意。赶忙迎上前赔笑道:“任将军总算来了,奴婢这就给您去通报。”任臻站在外面都听的见青金殿内娇声笑语、檀板讴歌,不由微一扬眉,冷道:“有劳宗公公,就说我有事面圣启奏。”
宗庆答应一声,拔腿就跑,不一会儿就传出拓跋珪准觐的旨意。任臻遂拧眉肃容,迈步入内,却不料拓跋珪毫无收敛遮掩之意,衣衫不整地摊在御座之上,身边围着三五个妖童艳妇,有的持杯祝酒,有的撒娇撒痴,见一陌生男子忽然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不由慌乱地起身欲躲,拓跋珪一手一个全给拉住了,醉醺醺地道:“都不必躲!这是朕的好大哥,就是他要朕多宠幸你们的!”
空气里弥漫着欢爱过后的气味,任臻眼风在桌案上一扫,杯盘狼藉之外还有几个打开的锦匣,里面孤零零的散着几颗药丸,显是已吃了大半。不知为何,原本还能强自忍耐的愤怒憎恶再次蓬勃而起,他恨不得拔出刀来把眼前这个迷醉到神志不清的男人捅死拉倒。身随心动,任臻一下子抽出左手刀来,雪亮锋芒一闪而过,宫人们全都吓地尖叫一声,嚎啕逃窜,宗庆看地眼都直了——大魏朝谁敢当着拓跋珪的面拔刀相向啊?连忙大喊:“不可!不可!将军冷静啊!”宗庆自觉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下一步就准备召羽林军护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