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做手术,成功率有多大。”聂严哲听着程晨的话,眼神一直从昏迷中的男人那里移开。沉着冷静的语气却让程晨感到莫名的心惊,他担心地看着聂严哲不知不觉掐进手掌肌肉中去的指甲,再对上好友似乎无动于衰的表情,心更加疼了。
“不到40。”最终程晨还是艰难地对聂严哲说出了这个事实。
“我需要最好的医生,程晨,你给我找最棒的脑外科医生来……”
“司徒医生就是最棒的!他是世界上知名探究脑外科的权威人士。”程晨蹲下身握住聂严哲自虐的手掌,低声说道,“我也相信你是清楚这一点的:现在恒舟可以说是在与时间竞争,如果他的身体可以在短时间迅速恢复,脑部手术的成功率便大一点。”
突然间激动的男人再度平静下来,狠狠地一拳砸在玻璃上。现在这种情况算是什么?是谁在和他聂严哲开更大的玩笑吗?可恶!!为什么不让他还没有发觉阮恒舟的重要性时,出这样的事?为什么在迷恋上里面的那个男人之后,才发现自己可能会永远抓不住他?为什么在以为掌控了一切,准备再度把握感情重新开始的时候,才察觉他所拥有的根本有可能就是镜花水月?
“无论如何……”聂严哲没有说下去,不过程晨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因为,聂严哲想说的,便是他的期盼。
现在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阮恒舟身体恢复的同时,脑电波的信息逐渐衰弱下去。而聂严哲的身体在昏睡这几个月之后,居然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内腑受到震动,右腿在爆炸中被镶了好几大块碎片、不得不暂时依靠轮椅行动而已。
不过如今,也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医生终于允许阮恒舟被亲人朋友所探视,所以现在聂严哲才可以安静地来到失去意识的男人身边,不被任何人所打扰地凝视他。
被精心打理显得尤其清爽的房间里回荡着轻轻的音乐,使其更显家居的味道。聂严哲非常满意这里并不似个病房,这也是他第一回听见阮恒舟所拉奏的乐曲。这淡雅深沉却又悦耳浓厚的大提琴音,温柔地包围着屋子里两个男人。其实静心听下来,聂严哲突然发现他还是有些音乐细胞的。只是——
眼前这个紧闭双眼的男人清醒过来之后,知道他再也无法碰触最爱的乐器,会有什么感想?
聂严哲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他的手已经紧紧握住阮恒舟原本摆放在床单下的手掌。他忍不住将那些以前没花多余精力去留意的手指轻轻捧起,仔细看着那上面一道道细细的伤痕,最后将他的嘴唇贴了过去,缓缓在指尖之中亲啄着。
他知道房间里飘散的音乐阮恒舟第一次个人演奏会的实况录音,然而也是最后一次,聂严哲低首望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现在还想这些做什么?只要手术成功让他得回一个健康的阮恒舟,已经是万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专注病人眉目五官的原因,聂严哲眼前一直被他用热烈目光凝视的阮恒舟反而给了他一种极度陌生的感觉。仿佛躺在那儿的人并不是以往那位神采飞扬的大提琴家。
他会不会就这样死去?
忽然间内疚,恐惧到失神的男人,缓缓拾起阮恒舟的手掌,牵到脸颊边上轻轻磨蹭。他记得这种温暖的感觉,不是现在这份意识回去的那段时间,而是更远的记忆。三年之中,偶有感冒的时候,这只手便会这样温柔地抚慰他——当然,是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直到现在,聂严哲才感觉到这股浓厚的归属感却从阮恒舟这只手掌中带出的。以往那三年里,他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阮恒舟给予的温柔与安然,根本没有体会到有朝一日可能会失去的惶恐与悔恨。
就连阮恒舟给他最后一次的机会,也在他的骄傲自大中无声无息地溜了过去。思索到这里,聂严哲那只握住病人、原本沉稳的手掌忍不住颤抖了向下。阮恒舟总是能够了解到他所有的喜好,清楚他的行程为他打理好一切;然而聂严哲却永远可以忽视阮恒舟最重视的梦想,甚至永远地剥夺他的音乐生涯;在阮恒舟唯一的那场演奏会上,他也把时间留给了其他人。
如同,三年里来,不管他承诺过阮恒舟什么,只要因为程晨的动向,他的诺言便永不会实现。心情好的时候,他会成为一位体贴的情人,他会玩味地享受俘虏这位倔强男人身心的美妙过程;然而每当他想到追求阮恒舟的目的时,却总是能够将他认为在妨碍他真正恋情的男人、狠狠践踏。
他根本不在乎阮恒舟愈发冰凉的双眸与眉宇间日重的决然,因为他明白阮恒舟有多么在乎他;因为他知道只需要毫无诚意的道歉,他的恋人便会原谅他;所以他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把伤害一次次扩大,一次又一次让这位外表坚强、内心纤细的男人失望;就算意识回到过去的时候,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抱着重新狩猎、以支配者的身份进行这场游戏的意愿而进行,最终将事态演变为无法修补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