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陈川跪坐在雪中,望着山下横尸遍野,顿时激红了双眼:“对于你而言,人是什么?玩物而已?抑或蝼蚁草芥?”

纵然陈川无礼质问,容晦也不曾发怒,平静地说着:“在我眼中,你们从来不比蝼蚁草芥高贵。”

容晦说罢,遥遥一指巫燧首级,暗含讽刺:“你们自诩万物灵长,不也会自相残杀吗?”

容晦本以为,陈川应是哑口无言。谁知陈川反倒低笑不歇,满含嘲讽与挑衅:“纵使你是雪域众神之首,终也堪不破人心与人性。”

容晦不喜欢事情超出掌控,说话间音色骤冷:“你笑什么?说此话又是何意?”

陈川缓缓解开麻布片,一扬手,抛向断崖:“你可知晓,是巫燧求死,而非我们自相残杀。”

染血的白布恍如展翅的飞鸟,回旋飞舞,飘向天际的尽头。陈川高捧巫燧的头颅,好让容晦看个清楚。

巫燧已死,昔日再俊美的容颜,也如宝石失去光泽,骤然黯淡。但他至死都带着笑意,唇角轻扬,如道尽平生梦魇,终得释然。

容晦自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到头来发觉竟掌控不了一个凡人,不免又惊又怒:“这——”

“你掌控不了的,又岂止是巫燧一人?”陈川心念一动,回首望向断崖下,竟果真窥见活人踪迹——

是司烜寻到了活人,如今已至雪山脚下,以火神印相告。

陈川心有所感,顿时朗声而笑:“纵使凡人卑微,生命也远比你想象中要顽强。”

“当然,也许你永远不明白。”

短暂的怒意过去,容晦复又含笑:“有趣,哪怕梵笙巫燧二人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你有趣。”

陈川心中一沉,如有闪电在脑海中划过,忽然猜想横生:“百余年前,巫燧梵笙反目成仇,难道不是你的设下的局吗?”

容晦不置可否地反问:“何以见得?”

“他们是送上雪山的祭品,是你掌中的玩物,司烜想带走一人谈何容易?”陈川越往深处想,越觉得寒冷彻骨,“司烜带走巫燧以后,你故意诱惑梵笙成为侍神奴仆,然后坐上壁观,任由他们反目成仇,看着一幕幕故事取乐自己。”

“你很聪明。”容晦此言,俨然承认,“巫燧总说你不如梵笙,可我觉得,你比他更聪慧,也更有趣。”

陈川终归知晓真相,一时之间,胸膛里惊起怒涛万丈。他怒喝道:“我不会是你的玩物!”

原来,这片雪域百年来的纷争与屠杀,都是容晦一手操纵。巫燧蹉跎一生,梵笙含恨而终,也都是容晦有意驱使。

高高在上的神明,手握命运的经轮,无情地推动着一切走向不可预知的前方。每个人的生死荣辱,都不过是他眼中的一出故事。

这是陈川首回真正感知到神明的无情与冷酷,真就似孤立的雪山。

容晦忽然反问他:“难道你以为,你能逃脱我的掌心吗?”

陈川一怔,恍如意识到什么,面色冷肃如寒冰:“你这是何意?”

话音刚落,胸膛前的火神印骤然滚烫,如烈焰在胸腔灼烧,似要将五脏六腑都烧成灰烬。

陈川一声痛呼,猛然栽倒在雪地上。可是折磨远不止于此,一股寒凉之气陡然出现,流窜于心脉之间,与无形的火焰角逐抗衡,誓要分个高低。

陈川只觉得,忽冷忽热,一瞬置身于火海,一瞬置身于冰窖,其中苦楚难言一二。

容晦不急不缓地走上前去,俯身观赏他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一时兴致大增:“崇炎得不到的,你都得到了。”

说罢,他撕开陈川衣襟,便见冰寒印已然成形。

“怎么会这样?”陈川痛苦地低吟着,不可置信地看着胸膛上雪山印记,“我从不曾立誓追随于你……”

“但你献上了祭品。”容晦说话间,朝巫燧首级遥遥一指,言下深意不言而喻。

陈川这才晓得,原来这也是容晦的诡计,当即唾骂道:“卑鄙!”

转瞬之间,容晦面容森冷,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你该感到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