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亭却拦着他道,“现在这什么时候了?你母亲早歇下了!等明儿吧,我们都出门了,你寻个空,早点回来悄悄的劝劝她。另外再去跟那田福生支会一声,房子若是没有现成的,租两间也行啊!还有这聘礼,若是你母亲非要那二十两,我先挤出来给她就是。只别在她跟前透出一点痕迹,若知道是我的主意,她铁定不乐意!”
兄妹俩点头称是,赵玉兰把最后一线希望全寄托在哥嫂身上了。
当晚歇下,赵秀才可遭罪了,身上被打的几处火辣辣的疼,折腾得他翻来覆去一夜没有睡好。
早上章清亭起来一瞧,他脸上异样的泛着红,明显是发烧了。想起大夫昨儿的嘱咐,就要赶紧找人去给他抓药。
赵成材却硬撑着起来,“不碍事!我也不是很难受,今儿还得去衙门,去田家,还好多事呢!”
“不行就明儿再说吧!”
赵成材摇头,执意不肯,“哪那么娇贵?实在不行,我早点回来也就是了,你别管我,快去忙你的吧!”
章清亭只得走了。
到了店里一开门,塞给晏博文一个包袱,“去换上吧!”
里头一套黑色的新袄新裤,一双新布鞋。
“天冷了,当心着凉。”章清亭淡淡的嘱咐了一句。早就瞧见他身上单薄又破旧的衣裳了,昨日去买棉衣时,就想着给他也带了一套回来。
晏博文一愣,捧着衣裳在耳房里思绪如潮。
有多久了?不曾再有人跟他说一句,“当心着凉”?
他曾经是天之骄子,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呼奴使婢,鲜衣怒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便是他生活最好的写照。
他以为人生便是这样了,富贵荣华,功名利禄这些常人难以企及的东西,却随意的就握在他的手心里,根本不需要刻意争取。
可自从出事之后,他的天空就是一片灰霾,他的脚下就是一片泥泞。
从云端跌落凡尘的感觉固然难受,繁重的苦役虽然令人身疲骨累,但都不是那么令人无法忍受。真正令人寒彻心扉的,是亲人之间的决然相对,是被抛弃隔绝的漠然与无视。
痛得狠了,心也就如就手上磨出的老茧一般,麻木了,只剩下残余的一点理智和自尊支撑着他,如行尸走肉的活在这世间。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感知过世态炎凉的人,才格外懂得珍惜别人对他的每一分好。
手上的衣鞋并不算什么好东西,比起他以往小厮身上穿的都不如。不过是最普通粗布,最普通的样式,若是从前,哪怕扔一百套在他面前,给他铺路他都嫌弃。可此刻,这样一套普通至极的衣鞋,却在他的心里点起了一盏暖暖的灯。
把脸捂在这散发着崭新味道,却略显粗糙的布料上,用皮肤切切实实的感知到了它们的存在,包裹在硬壳里的心不觉裂开了一条缝,露出原本的柔软。
章清亭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和一个善意的举动,却恰恰触动了他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那个角落,给了落魄至极的晏博文一次救赎。以至于在很多很多年之后,他都清晰的记得这套衣裳的纹路和这份妥贴的温度。
换了新衣出来之后,他再看向章清亭的眼光,明显就不一样了。含了几分的感激,几分的温情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