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过去。
他站起来给自己煮了一碗面,然后泡了一壶茶,眼睛盯着漏壶。
“虽然不知道你们什么情况,真要担心,就去看看吧。”系统劝他。
“不能去。”青川说,“你没开过影视剧里战斗渣的路人甲往战场送人质的剧情吗?……不去的话,或许有更好的结局呢。”
青川的手指贴在一起,无意识的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祈求动作,“他好像是要去杀人呢。杀人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少有得善终的。最后不是他杀人就是别人杀他,无论是哪种结局,好像都不是太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远远的听到了打更人的声音,敲了一次又一次。一直三更,尘埃落定。
这种初春天气坐一夜,哪怕有炭炉,青川身体依旧冷得厉害,他的嘴唇有些发抖。他打开衣柜找了个斗篷出来,把自己包起来,又走到院子里,把小板车推出来,买了一张全新的凉席,又拿了一床被子。
“你要干什么?”系统问。
“给他收尸。”
“你真去啊?其实也不用这么悲观,结局未必……”
“呵……他既说了,我做便是。只当我日行一善,让他走得舒服点。古代人还蛮在乎暴尸荒野这种事的吧?怎么说呢,之前就有感觉了,那疯子好像在求死。”
“求死?”
“嗯,勉强算是一种天赋吧,我好像特别善于感知别人的真实情绪。喜怒哀乐,一览无遗。对了,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我的故事?”
青川推开院子的门,推着车慢慢在黑夜里行走。车头有一盏小小的灯笼,红色的,里面有一根白蜡烛,发着微弱温暖的光。
“我以前,可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收到的满月礼就包含带泳池的别墅。在我的记忆中,家里曾是市里的首富,什么都有,美满的家庭,富有的生活,可爱的亲朋好友。但是生活总不会一直平顺下去,坚强的人可以扛过去,多数人却不够坚强。我爸爸投资失败,合伙人跑了,作为法人代表的他必须用自己的财产抵债。那个时候,除了母亲的婚前财产,家里什么都不剩。”
青川笑了一声,“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家还是很有钱,因为妈妈那里还有很多不动产,光是租金一年就有几十万。但是人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是曾经拥有一朝失去,他开始出现幻想,幻想妈妈出轨,幻想我是奸生子,我觉得他想要杀了我。”
“我长得和奶奶很像,但是我爸爸控制不了他的幻想,他又不肯承认自己得了精神分裂,也不愿意吃药,病情越来越严重,大家都胆战心惊的,没有人再和我们往来。后来他开始吃药,病情好转,很久没有犯病,大家就放松了警惕。”
“大概是我准备上小学的时候吧,中午的时候爸爸突然回来,他的表情很不对,那种,像是看着仇人的表情。爸爸和妈妈去了寝室,让我在自己的小房间玩耍,告诉我,等妈妈找我的时候再开门。但是我很害怕,所以偷偷开了门。我看到……很多很多的血,从脖子飞溅,一个成年人身上能流出的所有血液会有多少?红色布满我的视野。”
“他杀了她。”
明明系统是没有感知的,这个时候却觉得冷风刺骨,它不是为宿主的悲惨动容,而且哀叹自己的命运。千挑万选出来的宿主,在这个夜晚剥下了身上的羊皮,露出食肉动物的獠牙来。造了什么孽,它一个纯生活流的系统要选中这种分分钟就能黑化的宿主?
青川不知道系统的悲伤,还在慢悠悠的用着轻柔的语调说自己的过往,“大概刺激太大,所以我忘记了这段记忆,只记得那一天有人来了家里,但是究竟是谁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爸爸也进了精神病医院,几年之后就死了。我和姐姐,一个十三岁,一个七岁,像是皮球一样在奶奶家和外婆家转来转去。”
“虽然失去记忆,但之后我对人的情绪变得十分敏锐,就好像一个最高敏感度的报警器,周围人一点情绪上的变化我都能立刻感知到。这不是什么好事,在那种环境里,尤其是对孩子来说。无人可以述说,就爱上了绘画,很喜欢把自己的感受画在画布上的感觉,老师说我很有天赋,之后考上了一所顶级的大学,姐姐也成家了,生了可爱的外甥女,我交了可爱的女朋友。那个时候啊,觉得自己会幸福的,会娶妻生子一直幸福下去。”
“所以,我可以感觉到,那家伙,在求死。”
“那,那你是怎么想起来这段记忆的?”系统问,它想知道自己的命运还有没有救。
“这个啊。大三的时候,我陪着女朋友蹭课,有一节法医拓展类型的选修课,通过尸解情况分析某真实的入室抢劫杀人案的被害人的被害过程。虽然打了马赛克,但我觉得不太舒服,满屋子的血,刺眼得很。之后却在她租来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被割喉的小狗的尸体,她说这是捡来的。你大概无法理解,那一瞬间的毛骨悚然,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的女朋友杀了它,还想要杀了我。浑浑噩噩一天之后,我忽然就全部想起了,幼年已经忘记了的记忆。”
“精分不会遗传,但像我这样幼年被刺激过的人,却有很大的几率被触发,那一天就是如此。在那之后,我好像拥有了一个很奇怪的能力,我能通过物品感受到它的前主人最强烈的情绪,并且很容易被其中的情绪感染到,就好像我变成了那个主人。那个时候,我就像是精神分裂者。”
青川的脸上有着古怪的,意味深长的笑,“其实这个能力还蛮有用的,我收集了很多东西,有多少不同的东西,就能模拟多少不同的人格。这让我的创作变得意外顺利,大家都称赞我的小说真实感很强烈呢,对我制作泥人也有很大帮助哦。当然,毕竟这种事是比较耗费心力的,所以每一次接触之后都需要安静一会儿,之前的心理医生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办法,让我能镇定下来。”
“……”被他每一次的安静欺骗的系统:讲真,要知道他背后有这么个故事,它就是能量耗尽死了,被主脑格式化,都不会……嗯,好吧,还是会的,毕竟能量都要耗尽了。
麻蛋,生活终于还是对我这个无辜可爱的小可怜下手了。
“你问我,那疯子有什么特别的,因为那好像就是另一个我,目睹父亲杀了母亲,最终崩溃疯掉。……我真的很好奇他的结局。”
“诶,宿主,你那个心理医生有没有根治的办法呀?”只想安分狗着的系统做着最后垂死的挣扎。
“这个啊,不知道耶。我把他送进去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
“送进去?”系统声音微微挑高,有一种格外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