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学学到十月份,高考恢复的消息终于传到村里,学习班的孩子激动得流下眼泪,平日散漫来打发时间的一下认真起来,平日就刻苦的更是拿出悬梁刺股的架势,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就三个多月。幸好他们之前大半年多多少少还是把丢掉遗忘的知识找了一些回来。
如今的问题就是,这次恢复高考会考什么内容,是以前的数理化,还是之后的农机养猪?教授们分析,这次主要为了选拔高新人才,那么考数理化的概率很大。
那么问题来了,当年数理化的课本已经找不到了,后面的一些学生更是学都没学过,现在怎么办?
关键时候青川托人送了几套初高中老课本和数理化自学丛书,他人在广州参加广交会,也没忘记这边的事,早早便收集了一些,就等着这个时候用。
学生们大喜过望,几个人看一套,吃饭睡觉都不忘琢磨。隔壁村子的知青知道他们这里办学习班,还有教材,也都赶过来。本来教室不算小,容纳三四十人绰绰有余,可是别的村子的知青一来,教室里挤着六十号人,寒冬腊月的居然热出汗来。
秋收后是农闲时候,大队长想着这么多知青总能考出几个,有心攀点香火情,所以免了最后一个月知青上工的任务,让他们专心复习考试,村里别的参加考试的年轻人也一样。
青川实在是个好父亲好叔叔,他借着自己原来在屠宰场的关系,每日都能买些肉,卫戈和他几个侄子侄女,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能收到青川自己煮的夜宵。大都是肉汤面,卧着半个荷包蛋和几根青菜或者香菇,再淋上油滋滋一勺碎肉,香得别的人的直捂肚子。
村里别的人还有家人送了夜宵过来,虽然没有肉,一般也有蛋,都是满满心意。可是知青怎么办?只好饿着肚子一边苦读一边被边上香味馋得流口水。
青川送夜宵可不想送出羡慕嫉妒恨来,他是没办法再给别人提供一样的肉汤面,但是还有别的呀。他就每天用磨得很细的玉米面蒸窝窝头,每个知青能收到一个,再配上一碗热乎乎的骨头蔬菜羹,又暖和又饱腹。
知青们吃着这样暖心的夜宵,自是千恩万谢,就连和青川不合的马安娜这个时候也默默的蹭了一份。别说,有油水的东西就是好吃,有时还能在汤里找到两片碎肉呢,十分满足。
十二月,一辆大卡车把考生送到了考场,相比别的在寒风凛冽里抱着参考书瑟瑟发抖的考生,常山的考生可以说准备充足,他们甚至还模拟考了两次,为了提前适应考场气氛。
——可以说,无论从知识量上还是从心理上,他们都是准备充分的,所以真正考试的时候也能更加冷静。尤其对比考场里拿着农机养猪复习,一上考场看到题目就崩溃大哭的考生来说。
考得很匆忙,成绩批改得也很匆忙。考完之后成绩还没出来之前,大家先估算了分数,然后要填报志愿。
一般对自己很有信心的会填饱清华北大这样的顶级院校,没什么把握的会退而求其次,甚至考虑填报如今十分冷门的教师专业。
卫戈填报了清华金融专业,他一心想要成为优秀商人,青川也很支持他。倒是他的老师觉得可惜,因为卫戈对数字十分敏锐,是学习数学的好苗子。
青川的大侄女报了本省美院的美术系,她属于家里比较有艺术天赋的,能吃这碗饭。别的侄子侄女也都填报了本省的学校,因为估分不高,都是找的很普通的大学选了比较冷门的专业。
青川知道卫戈成绩不错希望很大,他唯一担心的是他的成分卡了,祖父母是大地主,多少有些障碍。所以青川特意去公社和县城里跑了跑,希望自己还有些面子情。
次年一月份开始,录取通知书陆陆续续发过来。青川有七个侄子侄女,除了大侄子在屠宰场上班没考试,别的都参加考试了,六个考上三个,剩下三个还是在读学生能继续考。村里别的人家考上两个,知青也考中七个,差不多占三分之一。
但是一直没有卫戈的消息。
青川心知情况不大好,因为卫戈的成绩应该是比较高的。他托了关系请人打听,原来屠宰场的同事唐宇的一个舅舅就是教育局的,对方给青川发了信息。
卫戈考上了,可是那个名额给县里一个领导的侄子给顶了。这事儿很多人知道,他们公社的乡长和村里大队长都知道。如今人都已经去了京城报道,生米煮成熟饭了。
青川一时间脸黑得不行,嘴唇绷成一条直线。
“小戈,咱们明年六月再考一次。叔答应你,只要你能考上,就一定能读上。”
卫戈心里也憋着气,他认认真真复习了半年,和今年的高考新生一起考,再次考上了之前的学校,之前的专业。青川提前做了万全准备,录取名单才到县教育局,他就上门了,之后通知书稳稳送到卫戈手里。
“我把工作辞了,和你一起去首都。”青川把略长的头发耙到脑后,脸上笑容有些冷。
“能行?”卫戈惊喜过望,青川是泥人工坊的灵魂,虽然已经有几个出师的徒弟,可是他们的手艺和青川的手艺,那真是云泥之别,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能参加广交会,主要也是靠青川制作的泥人,别的人的泥人还达不到出国的水平。
“行不行我都辞了。我在前头打拼,结果他们在后头欺负我家孩子,真当我没脾气?”青川也是相当气愤了,他就怕这点,早早打了招呼,结果谁顾忌着他了?一个大学名额说顶就顶了,真要把他当个自己人能这么干?一个阻拦的都没有?
卫戈听他为自己打抱不平,脸都红了,一想到自己要和青川一块儿去京城,没有别的什么争宠的侄子侄女,心里美得不行。
青川立马就把工作辞了,乡长几乎要哭着求他别闹,青川冷着脸,“我好好一个孩子,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名额说让人顶了就顶了,是不是以为着我不知道,还在背后嘲笑我傻呢?当牛做马那么拼命争荣誉,别人在后面放火烧我家房子,我得是多贱得慌才继续。我有手艺在哪儿活不下去?在这还老乡呢,是人吗啊?这么欺负人啊?得,各位别劝了,我要脸呢,没得让人这么践踏的。”
看着青川拍下辞职信气冲冲走了,大队长也哭,“我都说了他是个牛脾气,跟他娘一样,记仇,气性大,这么多年你看他连亲爹都是说不要就不要。你们非要他养子的名额。谁不知道清大是好学校,可是咱们也得看看好不好拿啊,卫戈虽然是地主后代,可他如今被别人养着呢。他就这一个养子,当亲儿子养的,这会儿可不就真恼了?”
“咱们泥人工坊就没他不行了?”县里领导气闷。
结果乡长和大队长双双回头,“还真没他不行。”常山村的金字招牌,算是砸了。
但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青川已经收拾了包袱,把家里托付给大哥就出发去首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