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了好几趟车才到了北京,离开五年了,这里仿佛没什么变化,或者有些变化,只是被白雪遮挡了。他去敲了敲父亲所在四合院的门,开门的是隔壁那位极擅长做酸梅汤的妇人,圆脸盘的妇人看了青川一会儿才认出来,转头大喊。
“老陆!老陆,你家昭明回来了——”音调拖得老长,直到老了许多的老陆从屋里出来,才截然而止。
“爸。”青川喊了他一声。自他回忆起过去,这一世的父亲的比重就更低了,他现在能微笑着喊出这个字,纯是因为没什么感情。
老陆眼圈一红,“你这孩子,你就是怨我,也不能那么好几年不回来啊!”老陆在青川的记忆里一直是一个特别爱面子很直男癌的人,很少对着孩子流露太多情绪。青川觉得他真的是老了,身体老了,精神更是老得厉害。
“一南一北,来回一趟很费钱的。”
“废什么钱?难道我还供不起你这点车费?你就是个狠心的,一年连个信也不给我写几封。”
“阿姨呢?”青川问,他在屋里看了一圈,屋里头东西更多了,也更挤了。
“去买菜还没回来,回头我让你阿姨把你的房间收拾出来。”老陆给青川倒了一杯热水,“去年小娟出嫁了,你两个弟弟住一间,还有一间空着等你回来。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不走了。”青川吹了吹搪瓷杯的热乎气,“我考上了北京大学,过两天就去报道。”
‘哐当!’老陆手里的杯子掉下来,热水蔓延了一地,“你、你考上大学了?不,还是咱们这的北京大学?你可别开玩笑。”老陆压根没想过这个可能,所以一下子竟语无伦次起来,好半天才接受了这件事,邹巴巴的脸就扬起特别灿烂的笑来。
“好!好!你可是咱们家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呐!”
青川能看出来,老陆十分激动,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也就一会儿,晚饭都还没吃,老陆就把几个亲戚都通知了一遍,他几个叔叔几个姑姑还有几个隔房的叔伯,十几个人挤在一间隔出的小屋子里,一个个都特别和蔼可亲的看着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北大新生。
他们几家分家很久了,彼此间来往也不算密切,但这会儿却还是很为他高兴。
所以亲戚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生物啊,既能冷漠的看着他家里变故乱生甚至推波助澜,也能真心实意的为他考上大学高兴,高兴的同时,还冒着一股酸气——他们家里也有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因考上了最高学府之一,老陆大出血了一次,买了半扇猪好好庆祝了一顿。他还私下给了青川三百多块钱,让他去了学校吃好喝好。就连从来十分冷漠的继母都换了个人一样,一看他都是旧衣服,二话不说带他去商城买了两身厚实的成衣,还有一双翻皮的皮靴。
继母的堂兄弟进去了,靠山一倒,继母在家里的话语权立马就弱了,反正青川瞧着她是沉默了许多。
其实青川对他继母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因为他继母只是无视他,却没有虐待他。所以继母小心说着兄弟之间要相互扶持之类的话,青川就是点头,回头就买了一叠的学习资料给两位亲爱的弟弟。
继母笑得特别开心,但两个弟弟看着厚厚的资料,差点就哭出来。
如今还没到知青大规模返乡的时候,城里没工作的青年不算多,街上也就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青川只是在公园里找了一会儿就找到了以前的伙伴。他以前有好些小伙伴,只是五年不曾联系,再见面也有些陌生了,其中有几个和他一样下乡了,有几个工作了,还有一个在混日子。
“涛子!”青川喊了一声。
那几个站在石柱边上的青年人就有一个转过头来,疑惑得看了青川一会儿,“昭儿?”他看仔细了,上来一个熊抱,“你回来了?你说你,你告诉我,我去接你啊。”
“前天回来的,你娘说你在这儿。”
张涛老脸一红,“难得回来一趟,走,我请你搓一顿。”
另外几个青年也走上来,“涛子,你哥们?怎么不介绍一下?”
这些人衣服不好好穿,鞋子不好好套,看着就很不正经,邪气。若是寻常人,估计要吓得离得远远的。但青川这两年干非法买卖也认识了些很不正派的人,他用余光扫一眼,就看到了这些无业青年身上的一些小东西。
手表、的确良衬衫、小皮鞋,没有工作还能活得那么自在,要么是家里接济,要么是干非法生意的,正好,青川想要了解一下这边的投机倒把买卖,等过两年市场开放了,他能提前得些消息,最好能低价买两套房子,一间自己住,一间等着增值。
青川得承认,自己的确没有成为商人的天赋,能想到的就是买两套房子等着升值,特别小市民思想。倒是卫戈,不知道哪里发达去了,他的嗅觉一向敏锐。
青川和发小在国营点心店吃了一顿,就是炸酱面,也没比小余同志做得好吃,价格要得挺高,服务员十分傲气,甩着辫子吃瓜子,爱搭不理。
难怪市场一开,国营店纷纷关门大吉,就这服务态度,就这性价比,它不倒谁倒?
趁着开学还有几天,青川去黑市逛了逛,没准备做生意自然什么也没带,坦坦荡荡的逛了一圈就出来了。
这边的自由交易市场不像南方那边遍地开花发展迅速,大家换点东西还是偷偷摸摸做贼一样,但是有一点好,在南方县城不好找的珠宝古玩,这边却很多,琉璃厂一条街都是国营店,小巷里还有不少挑着担子的小贩,东西特别多,就是良莠不齐,不懂行的最好谨慎一些。
青川不懂行,所以他就是看看。
自打恢复记忆,他对财富的需求就大幅度的降低了,反倒是如何完成剧情任务成了头等大事。他是做过知县,还帮着县里致富脱贫过,但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他没有准备走政治路线,他实在不擅长处理官场上的人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