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没注意到地上死成一团的两人一样,张燃悠哉地将风衣挂好,升起炉火,等到手烤暖了,整间屋子也充斥着人气,才皱着眉开口
“清野,你躺在地上不冷吗?”
男人的声音也如同其人一般,清澈温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股暖意,张清野还是没动,仿佛也死了一般,不清楚男人是怎么判断出他还有生命的,有点纵容似得开口劝道:“人都已经死了,不丢掉也没有用了哦。”
“你先起来,乖乖去洗澡,等我把这里处理干净,给你好玩的东西好不好?”
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对他说话,张燃回来了,在他母亲死亡不知道多少天以后,这个失踪了五年的男人才平静地如同刚刚离开一样,他回来了,张清野坐起身,想问问自己年轻的父亲去了哪里,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沉默地看着张燃。
在埋骨之城,死人并不算稀奇。
不管死的是母亲,是张清野,还是这个温柔的男人。
父子两人将女人埋在了一棵花树底下,粉白色的梅花滴滴点点。
张燃便在树下掏出一个瓦罐,奇异地放到张清野面前,抿嘴笑,看着他,男人笑起来也暖洋洋的,像高贵的猫科动物,他想抚摸张清野被剪的参差不齐的头发,孩子一张小脸上总是脏兮兮,即便浑身都是伤,却也不让人碰,像一只防备心颇高的小花猫,偏偏表情永远都没有波澜,怪异的可爱。
瓦罐里是只蛐蛐。
张清野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嘴巴也微微张开,眼中满是惊异,想伸手碰一碰,手指的伤好了又坏,顶端结了痂,和干净明亮纤尘不染的男人极不相称,仿佛碰见了男人就要弄脏了他似得,没等靠近,他又自己缩了回去。
张燃一笑,也不为难他,自觉退开了,他将盖子合好,笑的越发温柔。
“你好好洗澡,这个就给你。”
张清野抿抿嘴,他很不想回忆起从前在浴缸中的经历,母亲总会留半条命给他,可窒息的痛苦,被水流充斥鼻腔和眼睛,那种感觉太深刻了。
“呃?你很害怕吗?”
张清野点点头,男人漂亮的眉毛皱紧了,似乎实在苦恼,张清野便越发惶恐,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想让他也觉得自己麻烦,想要妥协的前一刻,男人一拍脑门,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咱们可以去买游泳圈。”
小小地男孩抱紧了泳圈坐在浴缸,张燃不仅买了游泳圈回来,甚至还带回了两只小黄鸭,张清野形状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像碰见了什么极其纠结的事,盯着两只小黄鸭,他下意识觉得,那不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小小可爱的,纠结了太久,水都凉了,才用手把它捧起来。
轻轻一捏,叽地一声,吓得他一个激灵,差点从水里跳出去。
有张燃在的日子里,他总是有很多惊喜的,男人的温柔和爱护,仿佛是梦境一般,他每一天都在期盼,期盼一睁眼是新的一天,能够重新认识世界,那么多新鲜美好的事物在等着他,他甚至可以有正常人的未来。
“清野,你想不想玩游戏?”
张燃浅灰色的瞳孔一瞬不瞬盯着张清野,惯常温柔的表情都收了回去,他还是带着笑容,分外好看的脸上,没有半分感情,相处了这么久,张清野知道,每当张燃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他提出的建议,自己就绝对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知道很有趣的一个地方,你跟我一起去吧。”
那是他第一次去到埋骨之城参加游戏,从那时开始他才知道,原来人可以活出那么多姿态,可以没有尊严,却也可以那么自由,有了复活卡,死亡都成了无足轻重的事,卡牌被售卖,所以生命也可以明码标价。
第一场游戏是在一座荒山上,五米深的死人坑,尸体层层叠叠堆在一起,不断地传来怪叫,枯手穿过尸体立在土层之外,仿佛极力想要挣脱,也仿佛想要将坑外的人也一起吞噬。
“这里面不会该有什么东西吧?清野,你把这个拿着,下去看看。”
男人一次给了他五张复活卡,他将孩子瘦弱手腕粗的麻绳,牢牢栓在张清野脖子上,不容分说要将人丢下去,张清野第一次哭了,手指死死抠在土坑边缘,他再怎么老成也不过是个孩子,害怕尸体,更害怕黑暗和死亡。
张燃蹲下身,轻轻擦擦他的眼睛:“不要哭,把这个拿好,你不会真的死掉的。”
“如果不听话,爸爸会不高兴,你不希望这样吧?”
“清野,你也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爱意。”
张清野死了,被掏空了心脏,厉鬼的嘴里全是他的血肉,细小的四肢,能够看清肋骨的躯干,死过一次再原地重生,绝望嘶哑的哭声让整座深山都躁动起来,当幼小的身体被男人从坑底拉出来时,已经因为麻绳的收紧,整张脸变得青紫,他最后一次死亡是被逃脱的希望勒死的。
男人轻柔笑笑:“清野真没用啊,死的这么快,看来这坑挺危险的,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线索……”
强制退出游戏以后,张清野花了很长时间来明白一件事。
他不过是张燃悉心养的一条探路狗,拴着绳子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