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让此时看着身后走过的一列卫兵,转身便拐进了一条小巷,没想到却意外撞见了一个曾经的故人。
“你这人也忒不要脸,这附近哪个敢收你的脏钱哦。”
百合此时的头发仍烫着时下流行的发型,脸上却卸去了浓妆,只淡妆轻抹,穿着一白色的旗袍,肩上搭着布质米色的披肩,正蹲在地上买菜,放下大洋后,却卖菜人一把扔开,正落在祁让脚边。
百合倒也不恼,仍然笑着,
“阿婆,您看我家弟弟还小,总该让他有点东西吃吧。”
说完便伸手过来捡起大洋,抬头正好和祁让对上了眼,稍微一怔后,眼中竟划过一丝惊喜,
“祁少爷?”
祁让不欲多事,想抬脚就走,却见那卖菜的人目光扫视着两人后,呔的一声朝这边吐了口唾沫,
“biao子就是离不了男人。”
祁让的动作一顿,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百合的笑容一僵,
“抱歉抱歉。”
然后伸手敛了下头发又道:
“我家就在前面,您要不要过来坐坐?”
说完看着祁让皱起的眉毛,又有些慌乱的解释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您放心,我就是...就是在这儿难得撞见认识的人。”
祁让脑中想着身后跟他跟的越来越紧的卫兵,点了点头,
“走吧。”
百合在此处的住所并不大,房间的床上还躺着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样子,面色苍白。
百合招呼他坐下后,便沏了一壶茶水,放在了桌子上。
“秀儿,外面那些人说今天又换了个男人?谁又过来欺负...”
来者的声音还没进门就已经传到了屋里,在看到祁让时却是一怔,
“祁兄?”
祁让也有些意外,因为来人正是《青年》杂志的主编,蒋文。
“蒋兄,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蒋文脸上见到熟人的欣喜一顿,叹了口气道:
“锦城已经待不下去了。”
祁让的身体僵了一下,
“日军已经攻下了锦城?”
蒋文摇了摇头,
“还没有,不过也就是这两日的事。”
说完看向祁让,
“祁兄也是来避难的?”
祁让想到蒋文的身份,心思一动,看了眼旁边的百合,百合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意思,笑了笑,
“你们聊着,我出去做点饭来。”
祁让三言两语的对蒋文说明了现在的情况,直听的蒋文瞠目结舌,叹道:
“祁兄真乃我辈之楷模!”
祁让无奈地笑了笑,
“蒋兄就别取笑我了,不知蒋兄可有办法,帮我出去?”
蒋文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道:
“我等下便去问问,估计能成。”
祁让这几日一直提着的心松了松,
“如此,实在是多谢蒋兄。”
说完想起百合,又问道:
“你和百合是...?”
蒋文眉目间闪过一丝羞涩,然后便将两人的事大致说了说,提到百合的经历时,语调有些低沉,
“她无父无母,还捡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弃婴作弟弟。弟弟得了哮喘,需要大把的医药费,她便想着唱歌在百乐门赚些小费,谁料却被一个商会的人给看中了,强行虏到家中后,威逼利诱成了玩物。”
“你可记得她曾说过自己与你有些渊源?其实是因为商会那人当时正想讨好陆司令,便想将她转手送过去。谁知道正赶上你回来,那人便有些犹豫,怕触了陆司令的霉头。直到后来有小报刊登了你们二人在咖啡馆里相拥着的照片,那人才彻底歇了心思。”
祁让心下有些感叹,又疑惑道:
“那此处的人又为何骂她?”
蒋文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最后挠了挠头,说道:
“那人本就腻了她,在知道没法送给陆司令,失去最后的价值后,便将她给过许多人,一不小心就...咳...染上了脏病。之前去药铺抓药,不知怎的就被这的邻居给撞见了...”
祁让看着眼前纯良的青年,沉默了片刻,最终自觉没有什么立场,还是什么都没劝,只转了话锋,调笑他道:
“之前不是还说商女不知亡国恨?”
蒋文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种世道下,到处是身不由己,哪有真愿意做亡国奴的人。”
祁让又和他聊了两句,约定明天碰面的地点后,便离开了百合的家中。
本就萍水相逢,虽然他的回来可能间接导致了她后来的惨剧,可归根到底,并不是自己的错,也没有必要圣母似的想着普救众生。祁让只在心上叹了口气,便将这事轻轻放过了。
蒋文不知找了什么关系,很快的在第二日便将祁让趁着夜色,送出了城门。
待祁让兜兜转转,终于登上去往锦城的列车时,却听到车站旁传来了报童的叫喊声,
“锦城大捷!锦城大捷!”
祁让连忙付钱买了一份,又在读到第二行字时,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南省司令陆澜死守锦城,在东北军赶到前一刻,不幸遇难...”
后面又大篇幅的描写了当时战争的惨烈,祁让仿佛再也不认字一般,怎么也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