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顾九嵘醒得很早。一早上他就有些心神不宁,这种感觉一贯很准。
在下午,他听闻许花花在任务里受了重伤。
顾钺没有去医院,叶正青也没有。
这次计划败露得实在惹人生疑,联盟已经成立专案组开始进行调查,他如此出面自然太过冒险。于是顾九嵘就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去了医院。
即便是以现在的医疗技术,许花花的手术也持续了很长时间。
一直到第二天,他才从漫长的沉睡里醒来。顾九嵘按照顾钺的嘱咐,一直在病房里陪着他。
顾鸣也是在这个时候来的,和往常一样西装革履。他坐在单人病房的沙发,就着从窗户外照耀下的金色阳光,读着又一本书。
“不惋惜,不呼唤,我也不啼哭。一切将逝去,如苹果花丛的薄雾。金黄的落叶堆满心间,我已不再是青春少年。”他低声念到。
顾九嵘说:“病人在这呢,你还读什么文绉绉的句子。”
这句子莫名让他想到那个许飞扬。
他后来查了很多关于许飞扬的资料,大部分还是关于他那疯狂的电影与诗歌小说。
许飞扬大概是那种浪漫到了极致的人,留下的照片里有喷薄而出的旭日,有乳白难缠的雾气从山间淌下,有雷暴天气里、闪电光芒下狰狞如怪物的峭壁。蜂鸟亲吻花朵,山火熊熊而起,飓风撕毁海面。
很多关于他的资料都不见了。顾九嵘怀疑,是顾鸣用自己那点特权删除了它们。
他于是找了顾钺,从庞大网络的最角落,把那些资料翻了出来,期间解释了无数遍自己对顾鸣真的不感兴趣——也不知道顾钺为什么那么执着这一点。
那些资料里有短视频也有照片,从许飞扬的行为举止来看,他在进入冷冻仓之前大概家族显赫,习惯于挥金如土,飞扬跋扈。
长眠醒来,他变得一无所有,然后遇到了顾鸣——他很乐意把自己拥有的特权与财产与许飞扬分享,毫无保留。
尽管不喜欢顾鸣,这举动却莫名让顾九嵘想到了顾钺。
原来不管是什么人,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都是一模一样的。
于是许飞扬很快就过上了上流社会的生活,尽管其他人都觉得他是个疯子,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顾鸣一样,许飞扬不在乎他们的眼光,他挥金如土,他言笑晏晏,他举手投足都是优雅,在雨中放歌坐在悬崖的树上写诗,至死都在追求文艺壮美,瑰丽惊艳。
他最后失踪于那场前往太空的旅程中。
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正如谁也不知道他自何处而来。
顾九嵘看这些影像时,就想,这个人对于顾鸣来说大概像一个梦一般吧。
病房里,顾鸣弯起眼睛:“读书总是好事。可惜我没有什么写作的才能,不然说不定能发挥一下。”
“哦。”顾九嵘漫不经心地回答,“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钺那家伙怂,不敢过来。”顾鸣轻轻叹了口气,“只能我来看望他了。”
这幽怨的语气让顾九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鸣起身,站在阳光倾泻的窗边:“每次战争,都不得不有牺牲。那些牺牲的人应该为此自豪,因为他们是为新时代献身的。”
“不管他们自己愿不愿意么?”顾九嵘说,想到那些谋杀案。
顾鸣转身,笑:“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没有。”顾九嵘耸肩,“我没有什么道德观,只是单纯好奇问一句。”
“……对。”顾鸣说,“如果他们的眼界令他们看不到宏大的未来,那么他们自然也就无法认同自身的牺牲,没办法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对这个时代有着多么重要的影响。”
他微微扶额,眼神里的疯狂几乎快透了出来:“所以我砸碎美好,只为了从碎片里拼凑出,另一件完美的藏品。这难道不是值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