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犹豫了。
阿幼依却直接塞给他一片涂满红绿颜料的小木牌,语速飞快地介绍起游戏规则来。元宵挣扎片刻,心思便被那其妙的规则吸引,想到阿幼依的话,想他一时也进不去殿阁,便留下玩起了游戏——
○○○
殿阁内,众人围着乌宇恬风争论不休。
前线传回的军书记:黑苗派重兵把守在摩莲城外,不许任何人出入他们的领地,就算是飞鸟,只要越过了边界线,也会被他们毫不留情地引弓射杀。想避免同黑苗开战就擒获乾达,成了不可能。
而摩莲城的事也愈发古怪:
自城内出命案后,夫人便着人加强巡逻,前天夜里,巡防勇士们走到一处商宅外,听得里头异动,进去查看时、正好碰上那凶徒。
其人身手矫健,面对一种勇士竟能全身而退,更飞檐走壁地脱出合围,直奔入城阁内。
勇士们担心夫人安危,便也跟着闯入城阁,却见那凶手熟门熟路地迈入正殿灵堂,直愣愣躺倒进棺材中,众人引燃火把,赫然发现——“凶徒”竟是已死透的城主!
城主面色发青,身上一点温度也无,分明是个死人。
可一众勇士和夫人都清楚地看见:这死人活动灵活,甚至能趁着夜色翻墙出去逞凶。
城主生时,亦是南方诸城中鼎鼎有名的英雄。
他善使刀,力气也大,年轻时赛摔跤、能连败数十名勇士夺魁,这事儿至今为南方百姓津津乐道。可惜,一朝横死,他那柄“英雄刀”却不知为什么人做嫁衣,成了一柄直朝百姓的“杀人刃”。
夫人为此哭了一夜,四个儿子也被前后召回了城阁内:
众人面对着横死的尸骸,还有城主尸身上的鲜血,皆是想到了“驭尸术”三字。
……
想到黑苗的疯狂,殿阁内的几位首领皆是义愤填膺,纷纷表示愿意跟随南征,趁乾达未习得“驭尸术”时,尽快将他同黑苗一网打尽。
乌宇恬风却摇摇头,用指尖点了点阚部首领剩下的两页信。
信中还提到,出事后,摩莲城主的四位公子表现不一:大儿子主张为了满城百姓,立刻将父亲遗体焚化;而三儿子、小儿子则站在母亲一边,认为只需加派人手看管,等毒医勘验过,再火化入葬不迟。
剩下的二儿子则是在天亮时分才被人扶入城阁内,他醉醺醺地冲父亲遗骸鞠个躬,哼哼唧唧地说醉话,说他见着一个从天竺贩来的漂亮舞姬,说他新买的南洋美酒香醇甘甜……
最终,被听不下去的夫人赶走,并命人给他醒酒、关禁闭,不许他再出去。
朗达部首领见乌宇恬风对出征不感兴趣,反对摩莲城这一家子的事儿上心,便直言道:“那大公子可疑得很,即便没有这些事儿,哪有老子死没三天,儿子就着急张罗将阿甲烧成灰的?”
风部和基宁部的首领也点点头,剩下遂耶部首领没说话,只将目光看向旁边的伊赤姆。
伊赤姆便道:“这些都只是表象。”
“那大王您怎么看?”朗达部首领追问。
他们已为摩莲城和黑苗的事儿吵了一上午,殿阁外乌云聚了又散,天也是忽明忽暗,乌宇恬风看看几个首领,又看看伊赤姆,简直一脑门官司——
摩莲城主夫妻从来偏疼三子,这时他站在夫人一边无可厚非;小儿子和长子矛盾重重,这时候自然要与大哥唱反调,至于心中如何想,还未可知;至于那大公子,听说他为人宽和,素得人望,提出火化,可能只是真心担忧百姓。
至于那位二公子……
他抿抿嘴,揉了揉干瘪的肚子,“……我们能去先吃饭么?”
伊赤姆和四部首领面面相觑,最终,众人畅快大笑起来,几位大叔勾肩搭背朝外走去,剩下伊赤姆陪着乌宇恬风在后,伊赤姆见自家大王委屈,好笑地直摇头。
众人到殿阁附近的小膳房简单用便饭,四位首领吃着饭闲聊,聊着聊着,又提起十二祖文。
此文是上古文,多用于苗疆祭祀典籍,也只传灵巫和贵族。
上古文是纯书面文,没有声调读音,被视为“谜言”,从前军令传讯时还偶尔会用。后来部落变迁,加上驭尸术横行,最终十二祖文被废弃,剩下的文字记载零散在整片苗疆大陆。
“华邑姆短短几个月就能听懂这么多苗语,”遂耶部首领叹道:“若将散落在各地的祖文拓来,他说不定也能极快学通呢。”
提到凌冽,几个首领脸上皆露出钦佩,朗达部首领捧着饭碗憨厚直言道:“可不,从前我以为华邑姆就光漂亮,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乌宇恬风瞪他一眼。
几人说说笑笑,只把这些当闲话聊,伊赤姆却若有所思起来。
午饭后,他拉着乌宇恬风慢走两步,缀在几位首领身后。
乌宇恬风:“老师?”
伊赤姆斟酌了一阵儿,开口道:“摩莲城的事儿,其实您可以问问王爷。”
乌宇恬风眨眨眼睛。
“中原皇庭里后妃争权夺势,皇子们结党营私相互倾轧的事情多,王爷见多识广,摩莲城这些,在他眼里可能都不算事儿,您就当故事讲,说不定王爷能瞧出端倪呢?”
乌宇恬风明白了,他眼睛亮起来,一拍手,“我怎么没想到!”
伊赤姆还想提祖文的事儿,乌宇恬风却没给他机会,他一早受够了同一群大叔们聚在一起讨论没影儿的事,“既如此,劳烦老师您盯着,我这就去问哥哥的意思——”
“喂大王你——!”
乌宇恬风溜得飞快,正路都没走,撑着殿阁大理石柱一翻,就直越过灌木跑出老远。伊赤姆远远看着他那头在风中飞扬的金色长发,忽然想起了当年:
十余年过去,这孩子倒依旧不爱读书。
就当是他欠瑶索娜大人的吧,伊赤姆叹了一息,认命地朝殿阁走——
○○○
乌宇恬风回到树屋时,天刚下过一场骤雨。
屋门外用棕榈叶编的顶棚排水,滴滴答答下坠的水珠倒像新编的珠帘,隐约从中透出个匍匐的影子来——
乌宇恬风目力不错,一眼就瞧出那是元宵在罚跪。
他自知中原有贵贱等级之别,但凌冽平日待元宵极好,这情形他还是第一次见。
元宵眼眶通红,见他上来便没好气地转开脑袋,见元宵手背上又红又肿,乌宇恬风没由来地缩了缩脖子。
推开门,屋内堆着一只大大的浴桶,浴桶上雾气蒸腾,水温似乎还很烫,而凌冽马大金刀地坐在浴桶后,面容肃杀而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