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合计了一番,他们人这么多,都跟着周嘉荣去监狱,反倒不妙,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便兵分三路,各自行动,以提高效率。
武功最好的刘青带领两个侍卫陪同周嘉荣去监狱探望纪天明。戈学义带几个衙役和侍卫在城里打听打听这个案子,而谷阳和大理寺的两名官差则假扮成做爆米花的小贩,走街串巷,去纪家村打听这事。
这两名官差之中,有一人家里就曾做过爆米花,正好会这个。几人找来一个专门做爆米花的圆肚形铁锅,次日一大早便下乡了。
周嘉荣扮演的是富家公子读书人,出发得最晚,辰时三刻才晃晃悠悠从客栈出门,一路打听,到了监狱已经过了巳时。
成化县的监狱便在衙门后面,到了门口,刘青上前,跟看守的狱卒说明了来意:“我家公子是纪天明的朋友,听说他入了狱,路过成化县,便打算来看看,同时给他捎件厚实些的衣服过冬,还请大人通融一二。”
说着将包袱打开,让狱卒检查。
里面确实备了一套半新不旧的棉衣。
狱卒将棉衣拿出来抖开检查了一遍,眼神上下挑剔地打量着刘青,从鼻孔里哼道:“去去去,纪天明杀妻罪大恶极,是死刑犯,不允许探望,你一边去。”
大齐哪有这条律法?
正所谓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刘青知道此人乃是故意刁难他们的。不欲生事端,遂从口袋里摸了一把铜钱,塞给狱卒:“大人心善,就帮我们这一回吧!”
狱卒得了钱,脸上的态度发生了大转弯,一抬下巴:“行吧,看你们如此诚恳的份上,就让你们见他一见,不过说几句话就赶紧出来啊,别让老子为难!”
刘青点头哈腰赔笑,道了谢,这才回去找周嘉荣:“公子,请。”
两人留下了买路钱,顺利跟着狱卒进了牢房。
成化县的牢房并不大,进去后,里面阴森森的。可能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跑,窗户极小,两只巴掌那么大,而且位置很高,比成年男子高出约半丈,更显得阴森。
成化县犯人并不多,好几间牢房都是空的。
等走到最里面那间,狱卒抬了抬下巴:“就这里了。”
然后又朝里面喊道:“纪天明,你朋友来看你了。”
纪天明是死刑犯,单独关押在一间潮湿阴冷的牢房中。
听到声音,他拖着沉重的镣铐走到牢房门口,隔着铁栅栏看到了陌生的周嘉荣。
周嘉荣也在打量纪天明。纪天明不愧是纪沉雪的哥哥,兄妹俩都生了一副好相貌,哪怕是在这种糟糕的环境下,依稀可以辨得出,纪天明长相不错,五官端正,浓眉大眼。不过他显然受了不少罪,瘦骨嶙峋的,身上的衣服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松松垮垮地套在他的身上,仿佛随时都会压倒他一般。
周嘉荣一脸遗憾地跟他打招呼:“天明兄,一别数年,没想到再重逢,会是这种情况。”
“哼,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纪天明没好气地说,一副很不待见他的模样。
周嘉荣意外地挑了挑眉,既惊讶又不惊讶。他就是故意的,什么信物都没带,就来见纪天明。
他想试试纪天明,看看他会如何随机应变。
纪天明果然没让他失望,明明不认识他,但还是做出熟识的口吻,虽然态度不大好,可不知情的人听了会觉得,这两人肯定是朋友,而且可能是关系并不大好的朋友,或者曾经有过节。如今纪天明落难了,对方才会故意过来看笑话。
在场就四个人,刘青是自己带来的,那纪天明做此姿态是为什么?周嘉荣瞥了一眼旁边睁着双绿豆眼,好奇盯着他们的狱卒,笑嘻嘻地说:“怎么会呢?这不是天气转冷,怕天明兄缺衣少被冻着了,特意给天明兄送了一套棉衣过来吗?”
周嘉荣示意刘青将棉衣送上。
这牢房常年不见阳光,阴冷得很,狱卒呆了一会儿就不乐意了,搓了搓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说:“快点啊,给你们半炷香的功夫。”
说完就跑了,显然是不愿意呆在这个又潮又冷还散发着一股怪怪味道的地方。
他一走,刘青立即退后,站在距周嘉荣四五丈的地方,留意着四周,以防有人偷听。
纪天明看了他一眼,脸上那副愤愤不平的表情消失,回头瞥了一记周嘉荣,直白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冒充我朋友?纪某不过一死刑犯罢了,身上没有任何你可图的,你还是请回吧。”
像一只竖刺的刺猬。
周嘉荣有些意外,但时间有限,他也不废话,直白地说:“我是大理寺的人,令妹坚信你不是凶手,不远千里,一路边走边要饭到京城,跪在刑部和大理寺门前替你伸冤。”
随着周嘉荣平静的叙说,纪天明仿佛看到了妹妹瘦弱的身影像皮球一样,被官府踢来踢去。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嗓子沙哑地问道:“我妹妹如今在何处?”
周嘉荣淡淡地说:“听说你家中父母俱丧,便没有让她回去,留在了城中的客栈。纪天明,你到底有没有杀人?”
纪天明毫不犹豫地说:“没有,我没杀钱氏,若过不下去,休了她便是,何须杀她?”
周嘉荣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不似作伪,而且提起“休了她”时是如此的自然,周嘉荣脑中滑过一个念头:“事发前你就打算休了钱氏?”
纪天明没有否认:“没错,她与我性情不相投,又不喜我妹妹,嫌我经常外出会友,只知念书。既如此多怨言,不如各自分开,还了她的嫁妆,送她归家,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何必硬凑一起做对怨偶!”
【666,纪天明真男人,比现代某些男人都开明,过不下去就放彼此一条生路嘛!】
弹幕突然冒了出来,吓了周嘉荣一跳。
不知怎么回事,好像自打从玉泉行宫回来之后,弹幕就比以前出现的频率高了许多,不过他还是没有摸准这个弹幕出现到底有什么规律。
纪天明见周嘉荣忽然陷入了沉思,久久不理他,还以为周嘉荣不信,拉下了脸:“你若不信,便走吧。至于沉雪,劳烦这位大人好人做到底,将她送到我一远房姨妈家,若纪某这回不死,必报大人大恩。”
周嘉荣收回游离的思绪,笑了笑说:“没不相信你。照你这么说,确实没杀钱氏的动机和理由。那你心里可有怀疑的对象?”
钱氏横死家中,财物并未丢失,也没有被人侵犯过的痕迹,这说明既不是为财也不图色,那便是为仇了。
纪天明沉默少许道:“我也不知,钱氏乃是一介妇人,常年在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至于我,自打父母去世后,家里的二十多亩薄田也租给了乡里种,平日里只一心读书,考取功名,并不曾跟人结下死仇。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线索,那便是袁亮,事发前一晚,我跟他喝酒到大半夜,最后一起卧倒在书房,和衣睡下,天麻麻亮,我便赶紧急匆匆地回了家,因为那天我说好了要去接小妹,便准备回家换了衣服就出发。可事后他却向衙门作证,说我前一天傍晚就回去了。”
正是他的作证,让纪天明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提起这个人,纪天明眼神都灰暗了许多,似是不明白,无冤无仇的,多年好友,怎么会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周嘉荣也觉得袁亮是个突破口,他问道:“凶手会不会是袁亮?”
谁知纪天明一口否决了:“不可能,我家距他家有十来里地,大晚上的,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来往得好几个时辰,从我们喝酒到我醒来离开,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哪够他去杀了人又回来?况且,钱氏与他也不过只打过几次照面,并不熟悉,他犯不着杀钱氏。况且那晚我虽然饮了不少酒,可并未完全醉死过去,他若是离开一两个时辰,我肯定清楚。他没有作案的时间。”
“既不是袁亮,那袁亮为何要做伪证陷害你?”周嘉荣问道,“你们可是有过节?”
沉默少许,纪天明摇头:“没有,若有过节和嫌隙,我便不会去他家饮酒,甚至是过夜了。”
也是,谁会在不信任的人家里过夜呢?周嘉荣颔首:“我知道了,你这边还有没有新的线索?”
纪天明摇头,还是惦记着妹妹:“大人,我妹妹年幼,纪某上无父母,也无人看顾她,还请大人帮忙将沉雪送去我表姨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