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管家承认,纪家村那具无头女尸就是花妙。
曹旺将花妙收入房中后,很是新鲜了一阵子。可对他这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喜欢拈花惹草的公子哥来说,一个只有美貌的婢女是无法长久吸引住他的。很快,他喜新厌旧的毛病就犯了,在外面又有了新的花花草草,对花妙就不那么上心了。
见花妙失了宠,怀恨在心的大少奶奶开始想着法子刁难花妙。
花妙备受磋磨,下人们也落井下石,在府中的日子非常难过。她实在不堪忍受这种折磨,天真地找到曹旺,希望他能看在过去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让她出府。
曹旺这人表面看爽朗豁达,实则小肚鸡肠,心胸狭隘。只有他抛弃人的,哪有一个婢女敢离他而去的,哪怕他已经不稀罕这个婢女了,他表面笑呵呵地说考虑,实则内心给花妙记了一笔。
正巧袁亮主动找上门来投诚,告诉了他纪天元和钱氏的奸情,两人一合计,遂想出了一个借刀杀人的计划。纪天元舍不得钱氏,那便用个女子去顶替钱氏便是,日后此事暴露,也可说是纪天元为奸情和财产杀人,牵扯不到他身上。
等得知了钱氏的身体特征后,曹旺大喜,这完全不用再去找其他女子了,他府中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啊。花妙不是想走吗?他成全她。
而且花妙打小就被卖到了曹府,在府中也无亲无戚,没人在乎她的生死,回头一句她家里人来给她赎了身把她带回去了,便堵住了悠悠之口,比去外面找人都更安全。
他们这计划也确实奏效了。
花妙失踪后,除了跟她关系好的小梅在意过这事外,根本没人关心,没几天众人就忘了府中曾有过这么一个姑娘。
小梅虽怀疑花妙回家这个说辞,可她也只是一婢女,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此事便不了了之。
听完缘由,周嘉荣一脚踹在管家胸口,骂道:“畜生不如的东西!”
只是可怜了花妙,一辈子都在遭罪,最后还死得不明不白的!
曹管家怕周嘉荣真要拔他舌头,都不敢揉胸口,哭丧着求饶:“三皇子殿下,这……这都是我们家公子的意思,小人,小人也是听命行事啊!”
“曹管家,你……我们曹家待你不薄,你竟出卖我儿!”曹母气得要去打他。
周嘉荣让人拉住曹母,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曹管家这叫识时务为俊杰,昨晚曹德山和邱礼带着人去客栈杀我,谋害皇子,你们全家都逃不了!谁再多言,一律把舌头拔了!”
曹母吓得捂住了嘴巴,惊惧地看着周嘉荣,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担心周嘉荣来真的,赶紧合上了嘴巴。
周嘉荣不管她的丑态,目光落在曹府众人身上,大声道:“你们当中,若是谁知道些内情或是手上有证据,都可向我检举揭发立功。有功者,若是犯了罪,从轻处罚,若是没犯罪,下人可脱掉奴籍,以避免被曹府牵连。”
没人说话。
周嘉荣淡淡地提醒他们:“你们可想清楚了,曹家此次所犯的事,重则抄家灭族,轻则全家流放,你们要跟曹府共沉沦吗?”
不少人似有意动,悄悄看了周嘉荣一眼,又飞快地垂下了头,似是有所顾虑。
见状,周嘉荣说:“将小梅的卖身契拿来!”
等侍卫押着曹夫人把小梅的卖身契取过来后,周嘉荣将卖身契转手递给了小梅:“明日刘青陪你去府衙!”
小梅连忙扑通一声跪下:“殿下,您说了让奴婢跟着你们照顾纪姑娘的,奴婢不要脱籍,奴婢没有家人,脱了籍也无处可去,求殿下收留。”
周嘉荣说:“你以后伺候纪姑娘,这卖身契也当由曹家转到纪家。不过今日我当着纪秀才的面向你许诺,若哪日你有了新的去处,想脱籍,纪家不得阻拦。”
纪天明适时表态:“殿下放心,小梅姑娘站出来向我们提供线索,也是帮纪某洗刷了冤情,纪某感激不尽,他日若小梅姑娘有了心仪的新去处,纪某将奉上薄礼,欢送姑娘,这卖身契便不签了,只要小梅姑娘愿意留在小妹身边,吃穿用度和工钱绝不会少了她的!”
下人们艳羡地看着小梅,她真的离开了曹府,而且似乎还攀上了三皇子身边的人,可比留在即将沉船的曹家好多了。
有了她这个成功的先例在前,不少人心动了,跪在后排的一个男人忽地抬头大声道:“三皇子殿下,小人是曹府的门房,知道曹家经常跟哪些人有来往!”
他一带头,说话的人更多了,除了跟曹府渊源颇深的家生子,半道买进来的不少下人都反水了。
这些仆人平日里做着曹府最苦最累的活,不起眼,人人都可欺,在府里也没什么牵挂和留恋,他们是打扫的丫头,看门的小厮,赶车的马夫……可他们知道的往往是最多的,主子经常跟谁来往,过节谁家的礼送得最重,哪个管事是主子的心腹……他们通通都知道。
见一个又一个下人站出来给三皇子提供线索,将曹府的秘密全暴露在了三皇子面前,曹家人如同一摊烂泥,绝望地瘫软在地上。
周嘉荣看着如丧考妣的曹管家,笑眯眯地问:“曹管家,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曹管家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承认那具尸体是花妙,这是因为周嘉荣已经猜到了,他即便说出去也没什么大的影响,但若是再透露其他消息,意味着他彻底背叛了曹府。
从他爷爷起,他们家就在曹府世代为奴,一家人的性命前途都握在曹家主子手中,他不能开这个口。
见他不吱声,周嘉荣也不跟他浪费时间,挥手:“将他和曹家人都押回大牢。其余的旁支、下人,留在府中,派人在外面看着。此案了结之前,一律不得外出。”
说罢,他带着人大步出了曹府。
今日,在曹府的收获颇丰,他急着回去审问牢房里的曹家父子。
周嘉荣回去之后,直奔牢房。
牢房里跟他想象的沉闷气氛不同,老于几个弄了些香喷喷的猪头肉、花生米,还有一壶酒,悠哉游哉地坐在审讯室里边吃肉边喝小酒,好不惬意。
旁边被绑在架子上,一天没吃东西的曹家父子舔了舔嘴唇,肚子咕噜咕噜叫,可老于几个就像没听到一样,吃得那个高兴。
不过老于脸上的笑容很快便凝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周嘉荣进来。
老于连忙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呐呐地喊道:“三殿下……”
周嘉荣看着桌子上吃到一半的肉,笑了:“辛苦了,怎么就弄了点猪头?刘青,让人去厨房弄点烤羊肉过来,好好犒劳老于他们。”
老于跟了周嘉荣一阵子,知道他不是说反话,立马喜笑颜开地说:“谢谢三殿下!”
烤羊肉撒上孜然粉,那香味简直是一绝,老于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但这可苦了一整天没尽食的曹家父子,曹旺不停地咽口水,眼珠子黏在香味扑鼻的烤羊肉上,连身上的疼都忘了。
周嘉荣拿了一串烤羊肉,举到曹旺面前:“说了,这串羊肉就是你了。”
曹旺喉头滚动,张了张嘴,在最后关头,强忍着诱惑,别开了头。
“还挺能忍啊!”周嘉荣笑了,对老于说,“别给他们任何吃的,你们这里好肉好菜别断了!”看他们能忍到几时。
说罢,他拿着烤肉去了后面牢房里。
杨茂春和邱礼分别关在两间正对着的牢房中。
两人还没受过刑,比起曹家父子的狼狈,从容了许多。
不过虽然不能对他们动大刑,但也有的是法子弄他们,比如克扣食物,弄些长了虫子发霉难以下咽的食物给他们。
所以两人从早上被关在这里,也是滴水未进。
闻到香味,两人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到底比曹旺沉得住气,很快又闭上了眼睛,装没看见。
周嘉荣让人搬来一张椅子,再弄了个烤盆过来,坐着边烤火边慢悠悠地说:“兴德十五年,杨茂春调任大同知府,时年中秋,曹府送礼一担,三日后,杨大人亲自设宴招待大同府地方豪绅。兴德十六年,杨夫人生辰,曹夫人前往贺寿,听说杨夫人的侄子有意经商,遂送了一间大通街的铺子……”
随着周嘉荣一桩桩地道出,原本还沉得住气的杨茂春挪了一下屁股,手不自觉地攥紧。
周嘉荣继续说:“今年八月,杨大人爱妾的弟弟高中举人,真是可喜可贺。不过我若是请他再写一遍考试当天所写的文章呢?即便做不到一字不差,但大致内容也是错不了的?”
杨茂春猛地睁开了眼,盯着周嘉荣。
周嘉荣却不看他了,侧头笑盈盈地看着将手放在膝盖上的邱礼。
“兴德十八年,邱家与曹家结亲。曹德山的三女儿,嫁给了邱一公子,嫁妆一百一十八抬,除了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无数,还有良田铺子无数。巧的是,兴德十七年冬,也就是曹三姑娘嫁入贵府没多久,其嫁妆良田一百亩便送给了城东的程家,而程家有位老爷在翰林院任职……”
这下轮到邱礼眼皮子抽搐了。
牢房里格外安静,只有周嘉荣不急不缓的声音。他的声音很轻,很好听,但落到杨茂春和邱礼耳朵中,却跟催命符无疑。
不止他们俩快绷不住了,曹家父子也全都傻眼了。他们苦心掩盖的许多真相,竟已被三皇子知晓,搞得他们现在的抵死不开口,简直像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