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东南沿海一带开展了轰轰烈烈的举报活动,更甚者还有不少陈年冤假错案的受害者不远几百里跑到求周嘉荣主持公道。
这些事情,周嘉荣调查之后,都交给了朝廷新派到地方的官员处理,即便如此,他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除了地方事务,周嘉荣还在筹备另一件事,便是将织坊向沿海诸府推广开来,不光是汀州府,他还在漳州、延平等府都开设了织坊、绣房,这笔钱从他个人的私库中出,叶和通过来替他全权打理此事。
办织坊、绣坊,周嘉荣一是想赚钱,促进弹幕所说的资本主义发展,二也是希望能够给无处容身的弱女子、孤寡一个容身之处。
东南沿海一带,地势不平,不利于耕种,加之这几十年来的海盗倭寇之患,百姓苦不堪言,不少家庭因为种种原因失去劳动力和土地,生活无以为继,只能卖儿卖女,如果能给这些失地失去家中主要劳动力的家庭一个新的出路,也能让当地更稳定,这样才能才根本上杜绝海盗的诞生。
就像当初的军师家,若是他父亲死后,母亲能出去做工,有一份收入,兴许他们全家的命运都会因此改变。
与此同时,周嘉荣正式下诏,解除沿海诸地的海禁,鼓励各地商贩来往经商,而且在东南沿海设立市舶司,对出海入港的来往船只都征收商业税,以扩大朝廷的税源,增加国库收入。
这连番的改革势必遭到一些守旧大臣的反对,但周嘉荣一意孤行,而且远在汀州府就下了诏令,即便有大臣反对也没办法。他们没法劝周嘉荣改变主意,就找到兴德帝哭诉,说太子不顾祖训,执意开海禁。
可兴德帝床都下不了,吃饭大小便都需要人伺候,他们找兴德帝做主有什么用?
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东南沿海一带由此展开了如火如荼的改革,无数的商人看了潜藏在这其中的巨大商机,纷纷携带各种商品南下,准备出海远销海外,挣取数倍的利润,汀州等诸府宛如百年老树重新焕发新机,到处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街道上,外地客商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一些外貌与齐人大不相同的异族商旅闻讯前来一探究竟。
对于这些异族,若是来做买卖的,不准携带任何武器,可登陆码头,公平交易,但若是心怀不轨,一律抓了砍头。
等夏参将和卜乐成二人领兵回来已是炎炎夏日。
自从成名,在官府挂了号之后,卜乐成已经好些年没有回陆地上了。
再次踏上家乡的土地,看着城内熙熙攘攘的百姓和过往行商,还有各色琳琅满目的商品,酒楼饭馆飘来的香味,卜乐成很是唏嘘,感慨道:“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能回故乡了,不曾想还有这种正大光明走在街上的机会。”
听闻大捷的将军进城,沿路两边挤满了百姓,有些是汀州府本地的,有些是从几十里外、甚至上百里外赶来的百姓。
他们站在道路两旁,有的举着鲜花,有的拿着家里果树上结的果子,还有的拎着老母鸡,来感谢水师清剿海盗倭寇,保一方平安!
对于这种情况,夏参将接受良好,婉拒了大家的好意,笑盈盈地挥手进城。
但卜乐成父子四人的心情就很复杂了,以往他们这些人上岸只能偷偷摸摸,所过之处闻风丧胆,甚至是有百姓拿“海盗来了”吓唬家中不听话的孩子。
可如今百姓却对他们感恩戴德。
这种受人尊敬爱戴的感觉,真的很好。卜乐成脸上露出惭愧的笑容,越发庆幸自己当初接住了朝廷递来的橄榄枝,没有一错再错,错到底。
到了城门口,周嘉荣带着穆愉和汀州府的官员亲自来迎接他们:“将士们辛苦了,府衙已经设了庆功宴,诸位将军请!”
府衙内,奚二姑娘已经按照周嘉荣的吩咐布置好了酒席,奚修文的身体略好了一些,也出来招待客人。
宴席上,卜乐成看着年轻的太子,举杯道:“臣敬太子殿下一杯,若非殿下提携,臣等还执迷不悟,为害一方,谢谢太子殿下给臣等这个弃暗投明的机会!”
周嘉荣笑着举杯道:“卜侯能回头是岸,乃大齐之幸,东南沿海之幸!”
宴席上,周嘉荣正式封卜乐成为南海侯,其与长子带领全家迁居京城,其二子、三子分别在夏参将和闵将军手底下任职,其余的海盗念其功绩可参加水师,也可返回家中与家人团聚,或务农或经商做买卖,只要不再做违法乱纪的事都既往不咎。
这些海盗,尤其是年纪大一些的海盗,在海上漂泊了大半辈子,都想落叶归根,而且有成算的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这些钱足够他们回乡娶妻生子过上平静的生活了。
因此有半大的海盗选择了回乡,只有两万余名比较年轻的海盗想继续在海上讨生活,加入了朝廷的水师大军。
周嘉荣将这些人打乱分散安排在江南水师、东南沿海水师中,与朝廷水师官兵享受一样的从军待遇。
宴后,周嘉荣留下了夏参将和卜乐成。
夏参将向周嘉荣汇报这几个月的战绩:“殿下,臣等杀了两万多名倭寇,俘获了五十多名头领,此外还剿了数支小海盗,禹昂雄带着残部逃亡了南洋。东南沿海一带匪患基本解决。”
周嘉荣很满意:“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回头将牺牲的将士名单递到朝廷,除了朝廷规定的抚恤,每人再增加二两银子的抚恤金给其家人。以后夏参将便调任东南沿海一带的水师总兵,统领沿海一带水师事务,保护来往商旅客船平安,歼除残留作乱的海盗,保一方平安。”
夏参将大喜,连忙跪下谢恩。
卜乐成看了很是羡慕,夏参将这下是一飞冲天,成为了一方大员,但没办法,他有案底,朝廷可以给他富贵,但绝不可能让他统领水师的,只能寄希望于儿孙能够好好干,光耀门楣了。
水师回城之后,周嘉荣此行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该考虑回京的事了。
但在回京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处理这些活捉的海盗头子、弗朗机人头领、倭寇头领,还有贪赃枉法的地方官方,与海盗勾结犯下诸多血案的豪绅。
周嘉荣决定用重刑来警示地方官员和豪绅百姓,所以特意选了一个合适的日期,对这些人行刑!
七月十五日,中元节,在民间亦有鬼节之称。
这天白日阳光灿烂,天气晴朗,汀州府码头挤满了各地来看热闹的百姓。
因为这天要举行一场轰动东南沿海的处决,朝廷准备处决一百一十名罪大恶极的海盗头目、弗朗机人、倭寇、地方官员和豪绅,以儆效尤。
这个消息放出后,就在各地引起了轰动,尤其是那些家中有人死于海盗之手的,更是拍手称快,走几天也要过来亲眼看到这些贼寇的脑袋落地。
刑场就选在了码头边的空地上,也就是当初杀海盗的地方。
几个月过去了,雨水冲刷走了地上的斑斑血迹,小草顽强地从石缝里探出一个头,嫩绿嫩绿的,带着勃勃生机,可对詹向平而言,这却实噩梦重现。
他忘不了那天一颗颗鲜血淋漓的人头,也忘不了这流了一地的血。
本以为朝廷将他们关押进了牢房中,能够逃过死刑,没想到这天还是来了。几个月的牢狱生活,让他再无先前的养尊处优,胡子长得乱糟糟的打成了结,脸上布满了灰尘,头发也白了许多,哪还认得出这是当初那个志得意满的漳州府通判。
相较之下,跪在他旁边的军师要从容得多,虽然也比三四个月前瘦了很多,但表情却异常的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当初冤判他哥哥的那名狗官已经在上个月处以了极刑,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心里最后一丝怨恨和不甘都没有了。
只是,才重逢就要阴阳两隔,军师想到这里便有些苦涩,也倍觉对不起他大哥。
龚老大这几个月哪儿都没去,一直留在汀州城中,每日都到牢房外恳求狱卒让他探监。狱卒大多数时候都不会答应,他便守在门口,买些吃食贴身衣物恳请狱卒送进去。
时日一长,狱卒被其诚心打动,偶尔也会让他进去探望一下军师。
今天这个行刑的日子,军师还没哭,龚老大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他将篮子打开,取出里面丰盛的饭食,递给军师:“三弟,大哥来送你最后一程,是大哥对不起你,若是大哥早些时候回来,早点找到你就好了!”
军师忍住落泪的冲动,眨了眨眼睛说:“大哥,是弟弟不好,走上了歧途,让你伤心了。你别难过了,我下去见爹娘二姐,跟他们团聚,我不孤单!”
龚老大用力点头,临到头了,许多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挤出一句:“三弟,咱们……来世还做兄弟!”
这边兄弟情深,相较之下,詹向平就孤孤单单了,詹家被抄家,男丁发配充军,女眷和未成年子女沦为贱籍,卖身为奴,一个大家族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而那些弗朗机人、倭寇则不同,他们骂骂咧咧,蹩脚的齐语和鸟语轮番出场,仔细听不外乎是“不能这么对他们”、“他们的同胞、亲人会回来向大齐复仇的”、“大齐现在放了他们,他们就既往不咎”等等。也有识趣的表示可以用黄金白银买回自己的一条小命,恳请大齐放了他们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