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桃花,极淡的甜香。虞尘隐折了一枝轻嗅。他们走在高地上,有雾缭绕,雾水碰到虞尘隐化作滴滴露,沾湿散着的乌发。他将颈项里蜷着的发丝撩到背后,又蹲下将折下的桃枝插入土里。
他不在乎这桃枝是生长是腐烂,只是找了个地方丢下它而已。
有风吹过,花瓣纷飞,他接到一朵,放到唇边抿了抿,没什么味道。张开五指,任花瓣零落。
出了桃花林,寻到一潭水。虞尘隐在水面望见自己狼狈的模样。有血渍有污泥,定是那怪物弄的。
他回头,命令赖许往外走,去桃花林外呆着,不准返回来,否则就弄瞎他的眼。赖许手足无措,委屈巴巴地蹲下来,见虞尘隐瞪着他,不得不站起来转身往外走。他一边走一边撕扯桃枝,不知摧残了多少桃树。唯独遇到方才虞尘隐插下去的那枝,躬下身极轻地摸了摸花瓣,想扯进怀里,顿了顿还是没有那样干。蹲下来看了小会儿才小心翼翼绕开走了。
虞尘隐看不见赖许背影,放心地转过身脱了衣衫跳入谭中。
水淹没他,他却游鱼似的悠然自得。破水而出,桃花的淡香,草木的清冽,潭水的柔凉将他浸染。他置身小小天地间,比不得树木高大,比不得水流无形,如露般脆弱易逝难寻。他落下的时候,水流抚慰他。他探出头时,空气亲昵他。他似呼吸似砂砾似风似雨,和周边的一切融为一体。
直到林外传来刀剑喧哗声,如银瓶乍破,水浆也迸,静画开始流淌。虞尘隐朝谭边游去拿衣裳。可林外的战局结束得太快,眼见着人影穿过桃花而来,他只得寻了块大石头躲在背后。
“看这衣衫。”走来的两人,一人蓝衣一人灰衣,其中蓝衣男子捡起衣裳轻嗅,嗅得幽绿润香,断言道,“药人就在附近。不,应该说,就在谭中。”
他望向谭面,其中无人,但几块大岩石十分显眼,可以躲人。
他们一族善培植草药培育蛊虫,药人是族中圣物,一代代人接力培育却未成功。就在族人都以为药人不过是传说时,到他这一代,碰上了快成熟的药人。然而族中人还来不及高兴,这药人就被赖许偷走。未成熟便被挖出的药人药性副作用极大,根本无法入药。代代相传的典籍以极严厉的口吻记述了这一点。
违背族规擅饮未成熟药人血液的族人,轻则逐出本族,重则献祭先祖。
林外成了怪物的赖许便是饮血的例子。族人用刀剑难以制服,趁其疏忽用蛊弄晕了他。每个爻(yáo)族人身上都种了蛊,赖许活着时一直压制着蛊虫,使得族人无法通过蛊虫伴生的蛊草找到他。如今他死了,成了个怪物,无法压制蛊虫,族人便取出能指引南北的蛊草循着方向找来。
他们虽然玩蛊弄药,但终是南方小族,和庞然大物的昭国无法比拟。前些年光景不行,培植的珍贵药草收成不好,导致这次上供贡品还差不少。
药人的传闻自古有之,不止是南疆知晓。这次寻了药人当贡品凑上去,也算解了这桩难题。况且这药人未成熟便被挖出,已然毁了药性,与其浪费在赖许手里,不如献上去,为整个族群做点贡献。
“出来吧,赖许已经被制服。我们并不会拿你怎样,不过是将你送到皇宫。我们一族为了培育你花费诸多心血,人类的孩子会回报父母,作为药人的你,我们也只是希望你能够像人一样,还了我们族群这份恩情。”蓝衣男子对着潭面喊,“你这一去皇宫,和我们爻族自此两不相欠。”
虞尘隐不应声。
“你若不肯自己出来,那我就让族人们找了。你的衣衫还在这里,我并不想让过多的人冒犯你。”
天命书推衍的命运里就有虞尘隐作为贡品进皇宫。天命书在一个世界里仅推衍一次命运,推衍出的既定命运如同初始剧本。他本以为作为贡品这一点会因为他救活赖许的行为有所改变,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了最初的剧本。
但他拿传国玉玺总得进皇宫,作为贡品进去也没什么不行。
“好,我答应你。把衣裳丢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