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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说不出一个字。

竟然是……线民?四小巷一枝花,欺男霸女,受保护,可是竟然是线民?

神经元又在同一秒被激活,脑袋当中所有细胞同时活跃,将千丝万缕联系成一条线、一张网。陆辰想到了时慢咖啡厅门口的风铃,想到了庭院里那盏同款,还有那颗蓝色的星星。耳边的水果叫卖声被流言蜚语替代,食街的小商贩戳着景澄的脊梁骨嘀咕,说老戴家门不幸,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小混混。

原来这些都是假象,都是景澄作为线民的一张皮。他的真实身份藏在最下面,披好了这张小混混的皮才能当好线民,不被怀疑。可是这巨大的代价……这个代价……

不容他想完,景澄将他固定朝后方的脑袋扳向自己。

“爸爸,吃花生米了。”景澄又给他塞了一颗,右胳膊肘戳在桌子上,红唇齿白,咬着食指关节偷笑。

可是这个笑,却让陆辰看出了一丝悲苦凄凉。

接下来的10分钟,陆辰完全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度过,刘瞿说普通话,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可是连成句子他就理解不了。等到一盒杨梅被景澄吃完,陆辰沉在心口的一大口气猛呼出来,宣告正式从震惊中抽离,说出知道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句话。

“那刚才的条子是……来接头的?”

“是,他是故春街这一片的老刑警了,叫梁法。”刘瞿说得嗓子发干,如同进行了10场国旗下讲话,“来龙去脉我都说了,景澄是自愿帮助执法部门的线民,梁警官一直不愿意让他参与,也提前和学校打过招呼。这半年他都在跟龙哥和毒蛇这条线,现在已经快收网了。”

“什么线?”陆辰脑袋沉沉的。

“走私抑制剂,还有一些非法的诱发剂。”刘瞿回答。

“可是……这也太危险了!”陆辰还想再说,余光里,那抹身影已经起立。

“刘校长,我先回去了,再不回去爷爷该着急了。”景澄说。

“回去吧,给你爷爷带好,过几天我去看他。”刘瞿也没有留他,但话里话外显然和戴明旭早就认识。

景澄要走,陆辰也不好意思留下。留下说什么?告诉刘瞿自己大义凛然把景澄骂哭了,告诉他自己为了让景澄改邪归正,那天早晨上学故意没等他?

都说不出来,也说不出口。

和校长道别,陆辰跟随着景澄的影子往四巷口走,两人一前一后宛如饭后散步,但是没有眼神和语言交流。路灯昏黄,野猫在花丛里吵架,用喵喵声宣誓主权和地盘,陆辰时紧时慢,像追着一只猫,而且这还是一只……

受过伤的流浪猫,孑然一身。

一个爱开玩笑的人一旦不笑了,震撼的威力不亚于地震。再联想自己说过的那些话……陆辰好几次想要开口叫住他,却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

都到家门口了,陆辰也没吭一声,景澄也没有回头,忽然疲惫不堪,一个字都懒得说。老戴修表铺已经打烊,头顶云层密布,一颗星星都不见,显然夜间又要落雨。上台阶时,他停下来,将屋檐下的那盏水蓝色风铃拨了拨,在屋门口换了鞋,无声地回了家。

原先想瞒住的,可是一不小心让那小子撞破,这并不在景澄预料之中。

爷爷还没睡,正在他卧室里喝茶,翻阅着一些工笔绘制方面的书籍,最近他还报了一个老年绘画班。景澄很支持,老年人应当充实生活,否则孤单寂寞。回到房间后他先去洗了个澡,再将头发吹到半干,发梢还湿润着就听到了雨滴敲打玻璃。

这么快就下起来了?景澄顶着白毛巾去阳台收草,再回屋时,屋顶有“咚咚咚”的敲击声,显然是天台有人。

陆辰刚从自己那边翻过来就落雨了,天窗是双层密封,他也不确定自己这样敲能不能把人敲出来,雨势开始加大,肩膀后背一片湿凉。

他又敲了敲,敲掉了天窗上那一层细密的小水珠。玻璃震颤,水珠同时震落,争先恐后下滑,由小汇聚成大。

“敲什么啊?”底下有人问话,还有开启第一层密封窗的动静。

陆辰搓了搓手,鬼使神差地说:“芝麻开门?”

“有病吧?”景澄刚将第二层天窗推开就听到了这句开门密语,手里的透明折伞还未打开。雨滴打湿他还未吹干的刘海儿,他骄傲地仰头,将额头擦了一把,刘海儿扶向脑后。

陆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眼皮眨动两下之后脑细胞开始处理信息。线民?是他理解的那个线民么?就是警匪片里经常出现的那个线民?他迟缓地转过头去,七中校长刘瞿拎着几盒杨梅就站在面前,身形伟岸高大,充满正义光辉。于是陆辰的动作开始延迟,变慢,周围一下进入了胶片时代,小商贩的声音包裹在树叶沙沙的环境音当中,犹如一块润喉糖,含到最后嗓子才能润出说话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