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楼仿佛没瞧见似的,用银筷慢条斯理的将挨个儿碟子里的吃食都夹了一遍。
鸾儿愈发得了意,一回又扭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香兰,叫道:“香兰,把靠背垫给我拿一个,这板壁太凉,靠久了要出病呢!”
这一行演出将香兰看个啼笑皆非,若非她还心事重重,只怕要笑出来了,暗想:“这姬妾争宠的戏码本是极悲哀极无聊极可怜的,可有鸾儿这么个人物儿,还真有些妙趣横生的意思。”她便把自己靠的垫子递与鸾儿。
鸾儿哼着曲儿接了,也不靠,只垫在腿下边。林锦楼瞧了鸾儿一眼,画眉忙道:“快,把我昨儿个新作的绿绫弹墨的靠背垫给香兰姑娘拿来。”喜鹊果然取了两个崭新的靠垫,画眉又要让出自己的位子给香兰坐,香兰闭紧了嘴不说话,只将眼睛看到别处。
鸾儿低声嘀咕道:“瞧瞧,好大的款儿呢,装什么千金小姐冰清玉洁。”声音虽小,却也让人都听了个满耳。她又朝着林锦楼靠去,将手举到跟前道:“爷,上回送我的玉镯子我不喜欢给砸了,爷说再送我一对儿金丝玛瑙的,我还没见着呢,话可说前头了,要是太贱了我可没脸戴,少说也得一百两银子罢。”说着侧过脸儿,乜斜着眼朝香兰看去,眼中尽是挑衅的意味。
香兰一怔,又觉着好笑,暗道:“林锦楼即便把整个儿林家送给你,又跟我有什么相干,打量我跟这满屋子的女人似的,把那活土匪当香饽饽不成?”便将目光移开,只盯着自己身上的裙带子出神。
画眉脸上的笑却不自在了,夹枪带棒道:“我的天我的地,一对儿镯子就要一百两,只怕太太小姐才配戴罢?前些日子,我给大爷做了好几身衣裳,大爷欢喜了才让从账上拨五十两给我打三支金簪子戴,如今跟妹妹一张嘴便一百两银子比,我还真成了烧糊了的卷子。”
鸾儿冷笑道:“这是咱们爷愿意许给我,你有本事也找爷要去,好看的小说:。”
眼见便要吵起来。林锦楼的酒盅“咚”往桌上一放,周遭顿时安静,谁都不敢吱声了。林锦楼瞧了鸾儿一眼,道:“去捡支曲子来唱。”
鸾儿便命寸心将琵琶拿来,先拨弄两下调准了音。方弹唱道:“芳草垂珠露,碧汉隐冰轮,极目江天……”刚唱一句,画眉便掩着口笑道:“哟,妹妹又开唱《鸳鸯梦》了,每回开席,妹妹十有就唱这个,尤其唱到‘世间女子大抵有了一分颜色,便受一分折磨;赋予一分才情,便增一分孽障’还眼泪汪汪的。好似真自比柳烟波似的。”
这《鸳鸯梦》正是鸾儿最爱的一套戏,讲的乃是婢女柳烟波,因色艺双绝被主人王回风看中纳为妾室。王回风遭诬入狱,妻离子散,唯有柳烟波为其四处奔走,受尽坎坷,后遇到八府巡按。柳烟波为王回风洗刷罪名,官复原职,迎娶柳烟波为妻,二人百年好合的故事。鸾儿弹唱一回便伤感一回,只觉自己便是那仗义果敢的柳烟波,才貌双全却出身低微。不知何年月才能熬成正头夫人,便时时将这曲目唱与林锦楼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