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便隔着后视镜冲陈若景抱歉地笑了笑,接起电话,说:“喂,老婆,节日快乐!”
司机周叔是吴阿姨的老公,吴阿姨在陈家做了很多年,也照顾了陈若景很多年。
五岁那年,母亲早早离世之后,便是吴阿姨一直在照顾陈若景,陈若景自认没有软肋,倘若有,那一定是那个四十多岁、五十岁不到总是和蔼时常唠叨的中年女人,大约也是这个原因,宋文煊才三番两次用吴阿姨做饭没人吃的理由来试图劝他回家。
……只可惜陈若景心意已决。
倒计时来到10,很快往个位数掉,周叔笑呵呵地挂了电话,便准备发动车子,载着陈若景继续在城市里漫游,倒计时来到5、继而是4、继而是3……陈若景想起吴阿姨在电话里给周叔和自己的嘱咐:【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即使是舶来品,这似乎也该是个阖家团团的日子。
周围的霓虹灯欢快地闪,周围的人群带着笑意,蛋糕店飘出香气,咖啡店门口的铃铛响了一下,倒计时快要结束了,陈若景对周叔说:“别绕了。送我回去吧。”
周叔从后视镜看他一眼,脸上带着担忧,问他:“回荣和园,还是威斯汀酒店?”
“要不去夸父吧,那儿今天应该热闹。”周叔忽然有些逾矩地道。
陈若景微微怔了怔。
荣和园是回不去了,只要宋文煊还在那里的一天,陈若景就无法回去,他想他应该回去公司对面的威斯汀酒店,毕竟,于他们这些朝九晚六的城市白领来说,圣诞节这样的舶来节日是没有假期可享的,……不管今天有多热闹,第二天一早,他们都得乖乖地上班去,可不知为何,说出口的话却成了:“那就去夸父吧。去夸父看看。”
夸父离这儿不算远,十多分钟后,车停在那条熟悉的老巷子口,陈若景推开车门走下车,然后他就叫周叔早点回去,明天早上再来接他。
“节日快乐。”他对周叔说。
“嗯。小陈你也节日快乐。”周叔对他道。
发动车子,车渐渐走远,陈若景站在巷口,拢了拢大衣的领口,这时,一片雪花落了下来,落在他的眼睫上,陈若景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上竟下起了雪来。
雪不算大,但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脚踩在上面能够听见轻微的咯吱响声,巷口的风有点大,把漫天的雪片吹得倾斜,陈若景抬起头看了一眼,低下头往巷口里头走去。
已经走过很多遍的路,今天却显得格外漫长,道路两边灯牌热情地闪烁着,路过的行人撑着伞,均是三三两两成双成对,欢声和笑语弥散在四周的空气里,比食物的香气更能迷惑人的心智。
望着那条巷口,陈若景却有一种感觉,好像他是一个透明人,一团空气,周围的那些热闹,那些欢声和笑语,统统跟他没有关系,它们经过他的身边,又一刻不停留地迅速往传播开去,没有人看见他,没有人留意他,也没有人在意他,除了雪地里留下的脚印,似乎没有任何证明他来过这里的证据。
他为此感到一点点不太明显的难过,却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猝不及防地,他就看见了一盏路灯,和站在路灯下的人。
细脚伶仃的路灯孤独地挺立地路边,往下投下大片暗黄色的光,白色的雪片在冬日里的寒风里肆意飞舞,路灯下站着的男人却朝着自己投来一个笑。
陈若景闭了闭眼睛,一时竟感到鼻酸。
“宋晏,你怎么在这里?”
宋晏在这时朝他跑过来,手里抱着个什么东西,待来到近前,陈若景才发现他手里抱着的竟是个活物,棕褐色的毛发,圆溜溜的眼睛,不正是照片里的那只小金毛?
“它刚才想要上厕所,我就带它出来走走,刚刚看见个人,以为是你,就停下来看了一会,没想到不是。”宋晏说,呵出的白气很快消失在周围的空气里,却让陈若景的心里升腾起了一丝丝不太明显的暖意。
“然后呢?怎么没回去?”
“回去也没事。我看雪下大了,就想你要是忽然决定过来,又忘了带伞,可能会有点麻烦,就多等了一会,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陈若景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任何话来,他看看宋晏溢出笑意的眼睛,又看看宋晏冻得通红的指关节,忽然很想问一句:【那你也没带伞啊,我们还不是得淋着雪回去?】
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把这句破坏气氛的话说出口,宋晏穿着长长的黑色的大衣,显得身材更为修长和挺拔,他手里抱着小金毛,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四处瞅,朝陈若景投来好奇的目光。
司机便隔着后视镜冲陈若景抱歉地笑了笑,接起电话,说:“喂,老婆,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