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俞烬肯定有什么原因才这么做。
他相信俞烬。
俞烬没回头,似乎是感觉到了薄浔的迟疑, 用气声发出短促无奈的轻笑,“是害怕我了吗?”
“如果害怕我的话,现在可以退出天台。”
薄浔又走近了一些,最终, 停在轮椅后一步之遥的距离, “不会害怕,只是稍微有点惊讶。其实你真的做出那种事情也没关系,毕竟是他们先欺负你的。甚至觉得,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也挺好, 至少不是被欺负了三年……不过潜意识里, 还是觉得你不会做这种事。”
“我确实没这么做。虽然他欺负我的时候, 真的很希望他能下一秒就不再活着。但是他的家人和爱他人是无辜的, 如果我真的杀了他,他的家人会很伤心。失去家人这种感觉我深有体会,又怎么可能让无辜之人承受。”
薄浔不解,疑惑道,“那你为什么去松动护栏?”
“因为当时,是我自己想跳下去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俞烬的语气异常平静,缓缓仰起头,看着浑浊的夜空。
“你……”
“把螺丝拧松后,正踌躇要不要再往前一步的时候,正好轮椅的轮子被卡了一下,紧接着下课铃响了。我就想着,要不然先吃饱再跳吧,死了就吃不到东西了,加上我在学校对面的汉堡店买的还有储值卡,死之前不花完好亏的。于是那天中午就汉堡店买了十个墨西哥鸡肉卷和二十个藤椒大鸡腿,还有五杯咸柠檬雪碧,硬是撑吐了四次才吃完。”
“吃完后,校门也关闭了,我回学校肯定要被老师抓去办公室写反省书,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天台。干脆逃课,漫无目的挪着轮椅在校外的巷子里转悠。结果遇见几个混混找我要钱,还有那个男生和他的小跟班,再然后,就是遇见你……”
俞烬接着道,“遇见你了之后,当天晚上……说来很抱歉,第一次体会到了…某些方面的冲动,梦里全是你的样子,笑容,身材,打架时行云流水的动作,还有…衣服不小心随风而起时,身上的配饰。梦境真的很奇妙,所以醒来以后又觉得,我好像也没有倒霉到非得立刻去死。”
“也就是遇见你的第二天,意外就发生了。当时是午休时间,明明早上我还觉得不必要立刻转生,但是上了半天学后,又觉得,还是跳下去比较轻松,所以就在天台角落里拿着笔和本子,构思着遗书,准备写完就跳下去。结果正写着,那个男生突然也来了天台,我本来以为他是来找我算账的,毕竟昨天你按着他跪在我面前,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忍气吞声。就一直躲在墙后面,紧张的观察着他。”
“只见他拎着一个满满当当的水桶,往下泼水的时候,身体照着惯性往前倾了一下。按照常理,他的身体会撞在栏杆上,栏杆会护着他让他不掉下去。但是,那根栏杆是我昨天拧松过的。”
“也许是处于对他的恐惧,我不敢上前搭话阻拦。当时心里的善意和恶意相互交织,一面希望,他真的掉下去,我就不会再受欺负了。但更多希望的是,他能悬崖勒马,在不发现我的情况下退出天台,活下去。”
“再然后的事情和唐庆叙述的差不多,警察来了,天台的监控是坏的。虽然我在场,但是那个男生的尸检结果又确实正常。还顺便查到他当时上天台向下泼的水是带着石块儿的,因为当时他刚和一个女生发生肢体冲突,泼带石块的水就是想砸她。遇害未遂的女生当时淋了一头水,就眼睁睁看着他摔死在面前,那个女生的妈妈又正好是记者,知道死者生前对她的孩子动过杀念,势必要把事情闹大,最后学校赔了好多钱才算了结。事情到这儿,学生之间以及贴/吧上传的沸沸扬扬,什么说法都有。学校为了名誉,就把我和我们班参与霸凌的所有人都进行停学。”
薄浔伫立在原地。
俞烬的语气过于平和,仿佛这些伤痛并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一样。
说完一长串话之后,俞烬摸了摸口袋。
拿出打火机,在手上反复拨弄着金属盖子,蓝色的火苗点燃又熄灭,轻描淡写的把话题绕了回来,“所以,你的答复是什么?”
“我……”真到要说出口的时候,刚消退下去的紧张感瞬间涌了回来。
薄浔垂头看着俞烬单薄的肩膀。
也许是俞烬坐在轮椅上的缘故,即便穿的很厚,也掩饰不住这副身躯的脆弱干。
“是来拒绝我的吗?”
薄浔没说话。
突然鼓起勇气,把胳膊探过俞烬肩头,缓缓朝着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伸去。
无声的回答对方的告白。
炽热的手心交叠在冰冷的手背上时,薄浔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觉得俞烬肯定有什么原因才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