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烤面筋的大爷,是那时候过去的?”
“应该是的。但是之后仅二十年,煤矿枯竭,丰岗就被国家放弃了。在那里已经生活了好几代的人,因为户籍上有囚犯或者相关印记,也没法回到原来的城市。”赵尔春言辞间有些颤抖,但克制到几近平淡,“我去的时候,他们在十八个小时的冬夜里,烧煤取暖都不行。没有煤。每天只在中午供两小时的电……”
“倒不必把话说得这么轻。”
“啊?”
徐洋抚摸赵尔春的耳朵,那个地方好像有血液涌动,一突一突的。“如果你撒谎能连自己的身体都骗过去,我早就认栽了。你现在说的是你在意的东西吧,努力装作无甚所谓的样子,是怕我否定你?”
赵尔春双腿缩起来,脸埋进膝盖,手制止了徐洋在他耳畔反复逗弄的行为。
这的确是赵尔春心底最深处,关于这个并不完美的人间最初的记忆。“我从没跟人说过……”
徐洋用指背勾勒他的脖子。本来已经释放过的麻木身体被迫醒来,像被电击一般,阵阵战栗。
“大爷是偷跑回来的……难怪让你发现,他这么怕。”徐洋收回手,不置可否道,“他在那里呆了三年多。看来今天之后,他得另谋生路了。”
丰岗过来的户籍很难在首都办到居住证。没有居住证,一旦被发现就会按流民处置,去收容所,等待统一遣返。这个过程中,因为各种原因,会有很高概率死伤。
赵尔春当然不会告发那位大爷,但大爷却不能相信他。
“看他那样子,肯定也没找到他夫人。”徐洋又道,“被自己的家乡拒绝,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赵尔春无法像徐洋那样冷淡残忍地讨论一个人备受折磨的一生。他喝了满满两杯酒,十多年反复在心中重复的却从未说出的话,随着酒嗝和对眼前不为所动的男人的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期盼涌至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