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爱晴天,爱它带来温暖与生命,却又发明伞躲开太阳。罗伊抬头看着伞布,浅色花纹如湖面涟漪,在炎炎夏日荡开一丝清凉。nis真的舍得离开他的黄金海岸吗?像安德烈那样的热情,对ni是一张带毒的网。他冰冷的缺陷在照射下无所遁形,越是靠近火焰,越是疼痛难忍。生于极北之地的雪孩子,一生眷恋阳光。可像伊卡洛斯的翅膀,触及愿望之日,便是自我覆灭之时。在安德烈面前,oga所有的自尊、骄傲和小脾气都紧缩在身体里,不敢漏出一丝一毫。融化的雪被一江春水带走,什么也看不见了。
风混着热砂扎进步道木头缝里。罗伊忽然意识到身边空了——nis停住脚步,眼神朝向码头。随着他目光望去的方向,摩天轮正缓缓旋转。游乐园今日也人满为患,热闹非凡。
“想去玩吗?”罗伊心领神会。
nis抿紧嘴唇,“我想重新看看这里。”没有比摩天轮更好欣赏风景的地点了。
他们恋爱时途径这里无数次不曾放在心上,最后一次约会却是为准备死亡与别离。
“我也觉得,”罗伊轻轻点头,“没有比游乐园更适合孩子的地方了。”
周末的游乐园人满为患。游客三五成群,都是情侣或者家庭来访。行人摩肩接踵,罗伊习惯性抓住nis的手以免失散。oga手指僵硬,堪堪卡在他指间。皮肤相碰,他才发现nis掌心有汗水。与罗伊任何的接触,都会诱发oga对alpha的依恋。拥挤人群气味杂乱,声音尖锐,只有浓烈的酒香如丝如缕将他困在其中,抖开纷扰。
nis有点害怕,这里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使焦虑日渐好转,他仍然不能彻底放下心结。他怀孕了,身边跟着和安德烈高度相似的陌生素人男友。这足够在网站点起一簇火花,将他的安全屋破坏得一干二净。一道道窥探的目光如芒在背,指甲壳浅浅颤抖。随着背后一声惊呼,他下意识扑进罗伊怀里,脸紧紧埋在颈肩。
“没事。”耳边传来一声轻嘘,“你看。”
nis堪堪回头。气球在泣声中已经飞向遥远天空。家长赶紧递上冰淇淋,笑颜便立刻回到脸上。小小的手掌搭上成年人肩膀,坐得高高的,一切如常。泡泡机转出成千上万彩虹,晴风一掠,载着孩子明媚的目光飞向天涯海角。
如果不去医院,几年后,也会有一个生命牵住他的手。nis刚想收回目光,却发现自己还趴在alpha身上。他如触电般猛地推开罗伊胸膛,周围人来人往,谁也没注意他的惊慌失措。脸颊发烧,一定是正午海岸的太阳点燃沙火。
被用力一推,热度散去,触感犹在怀中。罗伊不打算刨根问底招来更多恼羞成怒的反驳,轻轻抚过衣服褶皱。
“那边有,”他说,“要来吗?”
注意到nis的腹部,排队的前后游客都自觉为他们让开些距离。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两人竟是有自己的一片小天地。nis自顾自低头吮着,罗伊没话可讲,背后游乐园人声鼎沸,一时衬托得有些尴尬。
炎阳如薄纱覆落在柔软的金色卷发,模糊了青年雪白的轮廓。没戴墨镜,罗伊眯起眼睛躲避刺眼的阳光。nis是个古怪的人,如果他喜欢太阳,为什么从来不见晒黑?他们关系健在期间,青年也从来不喜欢在正午时刻出门。相较现在,他更喜欢在黄昏星月稀疏时,在海滨步道上慢慢地走。喜爱又厌恶,依恋又恐惧,握不住又逃不开,像海岸的潮水来来去去,也离不了漫漫黄沙。
融化的糖丝沾到鼻尖。罗伊下意识抬起手,nis已经先一步擦掉。他动作快得刻意,仿佛十分害怕罗伊碰到他。指尖轻撞,两人都触电般猛地弹开。四目无意相接,入目是烧红的脸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摩天轮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nis偏头错过他复杂的眼神,径直走入开放的观光座舱。
水蓝的风迎面袭来。左侧银色钢铁高楼如爬虫鳞甲,密密麻麻覆盖尘土飞扬的市区;右侧碧水晴日相接,潮浪推滚流动的光。这片曼妙的土地以天上与地下的黄金滋润她的子民,光辉洒落膝盖,罗伊轻眯起眼睛。
nis坐在他身边,静望这城市四通八达的血脉。他不会再回来了,望着干净的后颈,罗伊隐隐约约想。又有谁在经历了这一切后还会回来呢?这座城市除了伤口,什么也没在nis身上留下。他忽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自己此生最后一次看见这块皮肤。在遥远的某一天,会有一个alpha在上面留下一块小小的痕迹。不是自己,也不是安德烈,只是一团云雾,是nis余生不会恨的某人。
罗伊熟练地打开阳伞。这在以前是nis的习惯。虽然喜欢阳光,紫外线可不会保护他雪白的皮肤。但他出门总是丢三落四,后来便成了罗伊的任务。阴影落下,罗伊侧目看了他一眼。无处推脱,nis默默靠近身侧。热风阵阵,呼吸之间酒香飘荡,罗伊心脏咚咚作响,捏着伞柄的手紧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