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原地的直哉,感觉自己的脑子仿若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所有的思绪都在听到这个词汇的一瞬间停止了运转,而眼中那原本模糊的人影,也正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周围那似烟似雾的一切白茫,在在直哉眼中不断散开,渐渐化作了一间同样令他感到有些熟悉的房间。
和煦的阳光从窗外挥洒至房间内,点亮了窗台处那几盆郁郁葱葱的绿植兰草,茂盛的折鹤兰分出无数的细枝,各个都垂落着一朵小巧玲珑的幼兰,嫩绿细小的叶片沐浴在日晖之下,都仿若镀上了一层金边,更显精致。
距离窗台不远处,伫立着一核桃木打造的书架,上面既有孩童的幼年读物,也摆放了不少厚重的资料书籍,似乎都彼此参杂在了一起,显得有些凌乱,却又满是生活的烟火气息,在书架的顶端,还架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相框,照片中似乎是一家三口正在为幼子过生日时的情形。
年幼的孩童被两个大人一起团抱在中间,头上还戴着一定纸做的金色王冠,只是好像有些偏大,以至歪歪扭扭地更像是被套在了小孩头上,两边的大人面带笑容,弯着眉眼,只是脸上却带了些奶油涂抹的痕迹,为这张照片的气氛,带上了一点小小的俏皮。
至于处在正中央的幼子,却是不知为何,脸上的神情莫名有些奇怪,虽然也笑着,但总感觉带着些许说不出的别扭和尴尬感,硬要的形容的话,就好像是被周围这过于温情和睦的气氛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一般,捏起的小手更是无处安放,直接被两边的大人撺在了手中。
这是......他?直哉有些怔怔地想到,明明照片中的幼子可以说与他小时候的眉眼,几乎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可心底却已经近乎认定了这就是他。
“咚咚——”
清脆富有节奏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直哉的思绪,他循声望去,却见房间的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了门后的身影。
“怎么又躺下了?”女人似乎有些无奈,“刚才过来叫你,不是说马上就起床吗,饺子已经煮好了,你要是再不快点,可就全都给你爸吃喽?”
“啊好,知道了,我马上就起,”直哉下意识地应道,看着眼前的女人,顿了顿,到底从嘴里吐露出了那个一直盘旋在心底的字眼,“妈......”
却见女人笑着点了点头,弯着眉眼,将门带上退出了房间。
直哉眨了眨眼,看向四周,而周围的一切也随着他目光的转移变得愈发清晰明亮起来,也是到了此刻,他才终于想起,这是自己曾经待了二十余年的房间。
“我这是......回来了?”直哉有些不可置信地握了握拳头,无论是被褥绵软的触感,又或是晨曦给予房间的暖意,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真实,同他记忆中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当他走出房间来到餐厅中时,父母已经坐在了餐桌前,似乎正在闲聊什么,见他来了,弯了弯眉眼,笑着向他招了招手,“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过来吃饺子?”
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普通而又日常。
“......早,”拉开椅子,直哉缓缓坐下,仍有些不真实感,连带着反应也迟钝了许多,看着对面的两人愣愣道,“爸,妈......”
“还早,太阳都晒屁股了,”男人调侃了一句,在直哉面前从不摆什么严父的架子,“睡这么久,都不会感觉饿吗?”
“还好......唔,”随着男人的话音落下,一直没什么感觉的肚子,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强烈的饥饿感,令直哉不由蹙起眉头,将肚子捂住,连带着脸上也微微有些发热,“好像是有点饿了。”
“什么叫好像,饿了就是饿了,”闻言,男人失笑道,“我看你啊,是真的睡太久了。”
“差不多就行了,你也没好多少,少说两句,”女人有些不满地拍了拍身旁的男人,转身端起一碗热腾腾的水饺,递给了直哉,温声笑道,“好了,饿了就快吃吧。”
“好。”直哉点了点头,垂眸看向碗中一个个饱满剔透的水饺。
大概是外皮擀得偏薄了些,煮过之后,稍稍还能看见里面细碎的猪肉与荠菜交织的内馅,粉嫩之中又带了些星点一样的绿色陪衬,配上水晶似的面皮,和清淡却又味道香浓的炖骨高汤,加以细细的葱花点缀,只一眼,就叫人简直食指大动,口内生津。
安静的餐厅中,一时间只有直哉翻动水饺,触碰瓷碗,以及唇齿咀嚼的细碎声响。
“慢点吃,别烫着。”忽然,女人轻声叮嘱道,眼中依旧满是温柔,却又隐隐带着些许不舍,“吃完之后,你就该出门了。”
“......出门?”直哉闻言一愣,停下到了手里的动作,饺子被他夹在半空中,又因为他手中的力道,有些破了皮,露出了里面的馅料,可他却对此并不在意,只是看着眼前的父母,带着不解的迷茫,喃喃问道,“我要去哪儿?”
“去你该去的地方,”男人在一旁温声补充道,眸底似有欣慰涌出,嗓音中也染上了几分黯哑,勾起唇角道,“你长大了,该去闯荡自己的天地了。”
“可、可是......”直哉有些手足无措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嘴唇翕张,想要说些什么,眼中的湿热却先一步夺眶而出,“我不想离开你们啊......”
“我能做的、该做的,我全都做了,我真的感觉好累,我现在只想和你们在一起,”大概是受心绪起伏的影响,直哉的话中染上了几许哽咽,说的有些断断续续,没头没尾,他垂下头,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静默了半晌,最终只低声呢喃道,“......这也不行吗?”
却见女人听后,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走到直哉身旁,抚上他的脸颊,拇指动作轻柔地擦去了他眼角的泪痕,随后便将他拥入了怀中,而男人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俩,将手沉稳有力地搭在了他的肩头,犹如一座大山,无声地为他挡去一切风雨。
“记得我说过吗?”女人温和的嗓音在直哉耳畔响起,“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心里彼此记挂,我们一家人就一直在一起。”
闻言,直哉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将他轻柔地推开,眼前的一切重新变得虚幻模糊起来,而父母和煦的眉眼也正逐渐离他远去。
感到自己正不断下坠,直哉拼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们,想要挽留,然而只有消散的烟云从指缝中溜走,他的手中终究还是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