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明明病着却死活不肯喝药,还一直叫着封小少爷的名字,老身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找您帮忙的。”
“管家您先别急,先将事情慢慢说清楚,太子殿下究竟怎么了?”我体恤管家年迈,也没有被他慌乱的情绪感染,反而冷静地问起事情的始末。
“唉,仇公子,是这样的,太子殿下因为早年在冷宫里生活,吃的膳食不太好,便一直都有胃疾。”
“原先封公子在世的时候,能拉着太子殿下按时用膳,身体总算康健了许多,但封公子离世之后,太子殿下便患上了厌食之症...”
“厌食之症?”我疑惑地拧起眉,质疑道,“可是我之前与太子殿下一同用膳,他都有吃进去啊。”
虽然谢言吞咽的表情看着十分勉强,但的确是全部都吃进去了,确是我亲眼所见。
“那是太子殿下在仇公子面前逞强,后边都会背着仇公子吐掉!”管家说到这里,气得直发抖,“时日一久,这肠胃就都坏掉了,压根儿经不起半点的折腾。”
“今日太子殿下选拔谋士,又错过了晚膳,到了夜里这胃炎便发作起来,闹腾了大半夜,老身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找仇公子。”
“可是。”我面上有些犹豫,又疑惑地问,“我又不是太医,也不懂医术,我能做什么呢?”
“太医这边,老身已经请来了,也给太子开好了药,麻烦的就是,太子殿下如今发起了高热,人事不省的,一直叫着封公子的名字,死活不肯喝药。”
“我们实在没法了,只能来求仇公子帮忙了。”
虽然管家说得委婉,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我算是听出来了,他此行来找我,便是要我这替身,在谢言面前扮演封九月,好哄骗谢言把药喝下去。
我本不想去,谢言的死活如今与我已没有半分关系,但我转念一想,谢言此时头脑不清醒,不是更方便我套出刻|章的下落吗?
顺便还能看看谢言病到了什么地步,有没有把脑子烧坏的可能,只希望他不是真的把脑子烧坏。若是那般,便不好玩了,我没有任何对傻子报仇的兴趣。
我想到这里,便点点头当是应允,又与管家说道,“管家,我先进去换身衣衫,你且稍等我一会儿。”
管家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怀信给我拿了一身藕粉色的秋衫,又给我披上了一身狐裘披风,生怕夜深露重将我给冻坏了,我将谢行给我的信藏在衣袍暗缝里,才跟着管家去了谢言的房里。
“仇公子,桌上的药是刚熬好的,您可千万要让太子殿下喝下去啊。太医说,若是他不喝药,这高烧一直不退,恐怕日后会对神智有损。”
“仇公子,太子殿下就麻烦您伺候着了,老身就在门外等候。仇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来。”
管家满脸愁容地细细嘱咐了许多,随后才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
房内的烛火昏暗,一室静谧地如同潮汐退去的深海,冷寒孤寂席卷着整个房间,只有那碗污浊浓黑的汤药散发着冉冉的雾气,我巡着记忆朝谢言的内殿走去,脚下却再也没有柔软的波斯毛毯。
当年我常常宿在此处,身体又弱,不爱穿鞋便总染上风寒,谢言无奈之下,才从皇后那边搬来了那波斯地毯,如今却只有冰冷的地面倒映着清冷的月光。
内殿只在床头的矮桌上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浅浅的月光静悄悄地爬入室内,照在谢言苍白憔悴的脸上。他似是病得很重,额上沁出薄汗,眉宇间盈满痛楚,薄唇没有半分血色,他沉浸在梦魇之中,呼吸变得深且重,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之感。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我轻轻地叫了几声,却没见谢言睁开双眼,反而是我的目光被他紧握的手所吸引,谢言修长的手指蜷缩在一起,像是抓着什么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生病了也不愿意放下,难不成是那枚刻|章?
谢言啊谢言,都病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这般迷恋权力,我该说你精明到天下无敌呢,还是骂你贪慕虚荣庸俗不堪?
思及此,我冷笑着伸手去掰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攥得很紧,如同是一个破落户在守护自己仅存的宝物,我费了浑身的劲儿也没能将他的手打开,便只能换个法子,轻轻地在他耳旁低语,“谢言,把手打开,让我看看,好吗?”
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话竟然起了作用,谢言的眉宇终于舒展了一些,口中呼出的热气落到了我的脸上,引起我阵阵奇怪的痒意,他的嘴唇因为久未饮水而干裂破损,显得可怜兮兮,种种意义不明的呓语从他口中传来,“秋...秋...”
秋?我不懂,也没有窥探他古怪心思的欲.望,只专注地将他的手指掰开。
此时月光前移,又落在他的手上,我眨了眨眼睛,才堪堪看清了他手中紧攥着的东西。
那是,我从他那边收回来的编草戒指。
年少轻狂时,人总喜欢许下一些天崩地裂的誓约,比如坚若磐石的爱意,比如生离死别的厮守,比如坚贞不渝的陪伴,我也曾做过这样的傻事,只在心底认为,只要谢言收下了我的这枚戒指,他便是我此生唯一的爱人,除非我死,否则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的确信守了我的承诺,在自缢之前,我恨透了谢言,我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恨不得将刀刃扎进他的心脏,想让他尝遍我经历过的欺骗与伤痛,想让他与我一样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