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我可以对你很好的。”他说着说着,情绪就激动起来,伸长了细瘦的手指要来抓谢言的胳膊,却被谢言毫不犹豫地无情甩开。

谢言脸上不耐的情绪越发明显了,但因为职业操守让他保持了最基本的礼貌,只是冷淡地回复道。

“谢谢你的厚爱,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叫下一位病人了。”

“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

“我有,我有,我现在心脏很不舒服,我要你立刻帮我看看,你是大夫,我花了钱来看病,你不能不给我看,我花了钱的,你还是专家级的教授,每次来看你,没提前挂号,没一千块还见不着,我不管,你现在要给我看。”那病人得了无情的拒绝,居然就开始撒泼了起来,消瘦的脸因为怒意而胀得通红,完全没有方才那股病恹恹的气息。

他是看准了谢言喜欢这种病秧子类型的人,以前他住院的时候就发现了,谢医生对那些身体较弱的人总是会多一分耐心,但也只是多一分,可对于这类冷情冷性的人来说,这多出来的一分耐心,已经是弥足珍贵,所以他一直在装,一进门就开始装柔弱,可是却还是被拒绝了,既然这样,那就别怪他撕破脸皮。

谢言并未顺他的意上前给他看病,而是双手抱胸冷冷地坐在原地,沉沉的眸光如同冰冷的霜雪落在病人的脸上,那病人何其聪明,立刻就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就算他要在这里耍无赖,搞一出轰轰烈烈的医闹,谢言也没在怕,这一切都不在话下。

莫名的拉锯展开,冗长的静默如平静无波的湖面,却突然被手机的震动划破了静寂。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桌面谢言的手机上,只见屏幕上弹出了两个字,骗子。

一个骗子的来电。

病人理所当然地以为谢言会直接把骗子的骚扰电话挂断,可却没有,他一抬眼,就看到那个向来以冷静自持出名的医生失了分寸,幽深的眼底翻起了巨大的风浪,似凝聚着汹涌的恨,又藏不住痛彻心扉的爱慕,就连指尖都在小幅度的颤抖,可这些变故转瞬即逝,下一秒,斯文出挑的医生就接起了电话,电话里的杂音很大,但更大的是呜呜咽咽的哭声。

“阿言,呜呜,阿言,你在哪里呀?呜,怎么你一直都不接电话呢?我和欢欢在这里好害怕,你来接我们,宝宝饿了一天肚子了,你快来,阿言,你怎么不说话呀,快来接我和宝宝。”

电话里的声音明明是个少年的声音,却很娇,这种娇和他这种刻意伪装出来的娇是不一样的,那人是真的被人惯坏了,不自禁就会对人付出全身心的依赖和嗔怒,只可惜他将依赖错付给了无心之人,病人亲眼看见医生慢条斯理地在用笔端在桌上画圈,狭长的眼瞳里是幸灾乐祸的愉悦与不再上当的机敏。

他看见医生轻轻地笑了,冷硬的唇角微勾,是个颠倒众生的笑,明明电话里的人哭得声嘶力竭,可医生却跟没事人一般地享受着那人的依赖与示弱,一句话也不说,直到那哭声逐渐淡去,那人也逐渐意识到自己找错人了,哭戚戚地说了一声,“抱歉,可能是我打错电话了,对不起,呜呜。”

谢言这会儿倒没了刚才的散漫,立刻停下了手上轻慢的动作,拿起手机就很有条理地沉声吩咐道。

“你现在拦住一辆计程车,就是我以前教过你的那种红色绿色上边有灯灯的车子,然后跟开车的人说,你要到第三人民医院,第三人民医院,能记住吗?到了医院之后,前台的护士会拿车费给你,你处理完就说,你要找谢言,护士会带你过来,我现在很忙,没时间见你,你要在外边等。”

“手机还有电吗?就是看手机右上角的格子,是不是快要空了?是满的?那就好。记住是第三人民医院,是A市的第三人民医院,你还在A市吗?把电话给开车的人,我来跟他说。”

谢言仔细地与司机交涉,甚至给司机跑腿费,连门口到医院的距离都不舍得那人走上一趟,只让司机直接来前台拿车费和幸苦费,说完这些,他竟然舍得没跟那人说上一句安抚的话,而是果断地跟前台的护士交代了这件事,才又恢复了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你的看诊时间已经到了。”

不同于对着电话里那人的喋喋不休,谢言一个字都不愿意对他多说,只拧着眉按动了叫号的按钮,是一个慢走不送的举动。

那病人原本打算愤愤地离去,可他心中不甘,他守着谢医生三年多,凭什么这个所谓的骗子就能捷足先登,他必须要瞧瞧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那样冷酷无情的人放在心上。

于是他坐在诊室外的长凳等了良久,认真地打量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究竟是什么人能让谢言那般在意,他必须知道,彻底地了解自己的对手才能百战百胜,难不成他是比较会骗人?可很快,他就知道了,那人一出现,他就知道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那个少年很白,很白,白得发亮的那种,就是行走在人群中,你一眼就只能看见他的那种白,自己已经挺白了,可终究是及不上,两只眼睛里含着汪汪的泪水,嘴唇很红,饱满的唇珠很显眼,细碎的短发很干净,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外露的锁骨手腕脚腕都很纤细,比寻常人的要细上一圈,显得病态怏怏,走几步路就有些喘,看着不是什么康健之人,也难怪性子被养得那般娇气。

而他牵着的那个奇装异服的小孩,跟他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皮肤白得发光,头发梳成两个尖尖角,眨巴着桃花眼四处张望,鼻子小巧,唇珠很可爱,又因为陌生的环境,而害怕得一抖一抖,整个人都要黏在少年身上。

少年站在诊室门前站定后,细细地对比着上边的“谢言”二字,才领着孩子在病人旁边的凳子坐下,不断地柔声安抚着怀中的孩子。

“欢欢不要害怕哦,爹爹在这里,父亲也很快就出来了,他在忙,我们要乖乖等他哦,就跟他去上朝那样子,好吗?”

“好哦,爹爹也不要哭哭哦。”那小孩摸摸少年的眼睛,将残留的湿润都擦去,才乖巧地靠在消瘦的肩膀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病人苦笑一声,这少年的美貌自己哪里比得上,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不是谢言太挑,而是喜欢上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再遇见旁的,恐怕都只会觉得是次品。

他这般沉思了一瞬,少年也不过坐下没几分钟,诊室的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男人身量极高,穿着干净的白大褂,凌厉的凤眸不错眼地落在身旁的少年身上,他从未见过谢医生这副模样,谢医生总是清高的,孤寂的,目中无人的,而如今这样的作态,就像是神佛无端生出了七情六欲,无欲无求的谪仙堕入了红尘。

少年没有一丝犹豫就抱着孩子扑了上去,被一对劲瘦的胳膊稳稳当当地接住,谢医生并没有几分好脸色,抱紧了怀中的人,抿紧了嘴唇,是个很不爽的样子。

病人怔楞地看着他们在诊室面前相拥,偏头就看见诊室外的灯光熄灭,号称行医多年从未请假的谢不请居然请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