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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骋和池援从来都没有想过, 他俩会和爸爸有这样一场不堪入目的相遇。

他们原本是那样的笃信,今夜的这间屋子会是一个完全属于他俩的二人世界, 这个夜晚会是一个可以任由他们放肆的释放自我的夜晚。可是, 有谁会想到, 那个明明说要回去的爸爸会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身边,并亲眼目睹了一场激吻大戏?

整个画面都静止了, 屋子里安静的连呼吸和心跳声都显得振聋发聩。他们甚至忘记了松开还拥抱着彼此的胳臂。

时间被无限拉长,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 一声极轻的干咳打破了这坟墓一般的死寂。

一切都随着这一声仿佛经过了巨大的努力才从嗓子里爬出来的轻咳而重新活了过来, 瞬间回魂了的迟骋和池援终于明白了他们所面对的状况, 迅速地松开手, 转身面对着迟爸爸站好了。

迟爸爸晚上本来已经回到了新城区的家里, 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心慌,于是又从新城区的家里回到了老城区的旧房子, 他总觉得待在这里能让他心安一些,因为晚上儿子会回来住, 偌大的房子会因此而觉得不那么空。

现在,儿子回来了。和儿子一起回来的, 还有他亲自让徐老师安排与儿子同桌、亲口提议让他与儿子同住的池援……

迟爸爸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感觉嗓子火烧火燎过一般的干, 仿佛握着最后的一线生机, 从被死亡笼罩着的沙漠之中拼了性命挣扎出来。他站在荒凉与绝望的边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看些什么。

明明眼前的那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是他的亲生儿子啊!旁边站着的比儿子更高的挺拔少年不到三十个小时之前,才兴高采烈地改口称他为“干爹”,明明都是那样熟悉的人,是他可为什么此刻却觉得如此遥远而陌生呢?

迟爸爸感觉自己的双眼有些模糊,耳朵里仿佛有类似西北风从窗外呼啸而过的声音。他不知道,是不是外面又起了夜风了。

玄关处的百合状的吊灯落下一束暗沉沉的光芒,一圈一圈的光晕笼罩着几步之遥处的两个有些陌生的男孩子。

他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今夜的灯光如此昏暗?他明明记得,他刚进屋的时候,这盏灯也还挺明亮的呀!里面的灯头还是他去年过年之前才换的新灯,没道理这么快就老化到如此昏暗的程度啊!

他的思维是凝滞的,他好像听到有人低低地喊了他一声“爸爸”。

眼前的世界,他看不明白了,也看不清楚了。他的世界,就在他看到自己的亲儿子和被他当做亲儿子一样关怀着的干儿子,站在玄关的灯下忘情拥吻的那一刻开始,土崩瓦解,彻底崩塌了。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地震一般片瓦不留。

迟爸爸双眼发黑,脚跟发软,仿佛失重了一般天旋地转,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他今晚明明只是喝了两半杯红酒而已,却仿佛醉得连站都站不住了。

“爸爸!”

迟骋又叫了一声。这一次,他的声音显然比前一次略有提高了,而且明显的透出了一些紧张来。

尽管他现在心乱如麻,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撞破了他俩关系的爸爸,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爸爸的状态似乎不大对劲,他立刻朝着爸爸扑了过去。

“爸爸!”

迟骋单膝跪在地上,撑着堪堪倒地的爸爸的肩膀,大声地喊了起来。

池援也冲过来,一边喊着“干爹”,一边试图帮迟骋将迟爸爸扶起来。

迟爸爸还睁着眼睛,目光却仿佛失了神一般涣散,任凭迟骋和池援怎么呼喊,都只能看到迟爸爸嘴唇微抖,却听不见他发出一丝声响。

深深的恐惧连同那些他自以为已经放下了的回忆,仿佛海水倒灌一般,劈头盖脸地向迟骋侵袭而来,一瞬间就将微醺的浪漫与温存击了个粉碎。

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他想到了打120叫救护车,可是他好不容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却总是按不对号码,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指。

池援小心翼翼地将迟爸爸平放到地板上,绕到迟骋身边,从迟骋手中拿过手机,开始打电话,强作镇定地跟医生描述现场情况。

迟骋脸色苍白,额角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颓然的跪在地上,双眼定定地看着迟爸爸,抖得像个筛子,呼吸的节奏也跟着快了起来。

他什么都不敢想,他害怕命运再一次强行喂他吃下一颗苦果。

秋天带着池援回家的时候,他在餐桌上发现了一个小药瓶子,那时候,爸爸说是感冒药,随手就收起来束之高阁了。

可后来,迟骋还是凭着他一眼看见的那几个字,查到了药品的全名,才知道那是用来降血压的。他竟然不知道,他一直以为强壮健康的爸爸也需要吃降压药了。

迟骋和池援从来都没有想过, 他俩会和爸爸有这样一场不堪入目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