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的公寓楼里, 池援吃完药, 喝了满满一杯温开水之后, 靠着主卧的门框, 看着穿着家居服靠在床头上看文件的爸爸,有气无力地说:
“爸爸, 手机能还给我吗?”
池爸爸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反问道:
“你要手机做什么?期末试已经考完了,学校的事情徐老师都已经处理妥当了, 你好好休息着,等感冒好完全了再说。”
“爸爸, 我已经好了!”
“真的好了吗?”
池爸爸这才抬起头来, 看着脸色依然有些发白的儿子, 心里五味杂陈。
池援怕是不记得昨天夜里他又发起烧来的事儿了。池爸爸坐在儿子的床边, 用温水毛巾给他擦了一夜身子,也听着儿子迷糊不醒中断断续续地喊了一夜的“骋哥”,还跟说了不少胡话。天快亮的时候退烧了,他才安稳地睡着。
池爸爸一夜没睡,只靠在池援的床头眯了一小会儿。白天里,池援醒来之后,仍旧有些混混沌沌。池爸爸也没去办公室,工作上的事都是秘书送到公寓里处理的,就为了照顾生病的儿子。
这会儿,池援的精神看上去才刚刚恢复了一些,心里就惦记着把手机要回去,跟所谓的“男朋友”取得联系。池爸爸心里憋着的火气又噌噌地往上冒,可面对着身体尚未康复的儿子,他又硬生生地隐忍了下来。
“你觉得已经好了,那就去看看书吧!”
池爸爸丢下这句话,目光又移回了他看了一半的文件上,不再理会池援。
从昨天到现在,他总是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去处理这些平常得心应手的公务,脑子里时不时地就会回想起他进病房时瞧见的那一幕,还有儿子那些毫无遮掩的直白的话语。
儿子长大了,会有喜欢的人这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偏偏这一天,来得这样早,而这个别人,竟然还是个男的,还是他曾经很看好,并且将他认做了干儿子的人。这让池爸爸颇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和妻子都很正常,为什么会生出一个取向不正常的儿子来,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妻子提说自己的所见所闻。他思来想去,他必须要采取一些措施,来阻止儿子一错再错下去。
好半天,池爸爸都没有听到池援挪动脚步的声音,一抬头,见儿子跟个雕像似的还靠在门框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一副你不给我我就不走的样子。
“儿子,回去吧,迟骋他已经答应了他爸爸要跟你分手啦!如果你真的同如你自己所说那么爱他,就应该尊重他的决定,并且为他和他的家人周全考虑。相信你也不想再看到他爸爸进医院了吧?”
池援听到爸爸的话,脑子里轰地一下子炸了,嗡嗡的耳鸣声让他觉得爸爸的话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天外,听上去那样虚无飘渺,毫无真实性可言。
“我不信!”
池援摇着头,大吼了一声,吼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的他眼角都渗出了眼泪来,简直要将五脏六腑都快要呕出来了。
池爸爸叹了口气,一针见血地戳中的池援的痛处:
“难道你忘记了你爷爷去年才做过开颅手术吗?难道你忘记了迟骋的爸爸才从医院里出来不久吗?他至今都还在家中休养无法上班。池援,你认真地考虑一下,你觉得他能经得起你们这翻荒唐的折腾吗?难道你一定要把事情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才肯罢休吗?”
听着爸爸一句连着一句的反问,问得池援步步溃败。跨年的那天夜里迟爸爸被送到医院的情景,如同走马灯似地不停地在池援的脑海里回放,那一夜,池援第一次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迟骋内心深深的恐惧迟和心痛。
迟爸爸是那样温和的一个人。池援想不出来,他会如何劝说迟骋,让他跟自己分手,可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再让自己最爱的骋哥再遭受一次那般沉痛的经历了。
池援颓败地回到了次卧,咣当地声锁上了门,一头钻进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了起来,就像小时候无数个父母不在的夜晚。第一次,他在被子里咬着牙,无声地哭到快要无法呼吸。
他从来都没有像今晚这般伤心痛苦过,他疯狂地想念着他的骋哥,越是想念就越是心痛。他不相信他的骋哥会与他分手,可是他又疯狂地害怕着他的骋哥再遭遇什么不测。
哭到再也流不出眼泪了,池援也哭累了,他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在一阵一阵上涌的头昏脑胀中睡着了。
迟骋躺在床上,想着状况不明的池援,想着还未曾告诉爸爸的缺考,想着那张不知道是什么人偷拍的尚未见到的照片,想着爸爸不久前打出的亲情牌……迟骋只觉得压力四伏,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迟骋看着手机桌面上的那张照片, 可是照片着亲吻他侧脸的人, 现在还不知道感冒好了没有, 也不知道后天晚上, 他还能不能来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