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突然多了一股焦糊味,陈晞阳猛然将燃烧至过滤嘴的烟头扔到了地上,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发了呆。
他刚刚想起来春天踏青的时候,摩托车下坡时的失重感令他难以忘怀,但他不能否认,之所以难忘,是因为当时还有另一种感觉,他对林霁有了反应。
无论是从他们二人的性别来说还是从他们的关系来说,这都是一件很荒唐的事,可更荒唐的地方在于,陈晞阳一次次回忆起那一幕,心中最多的不是自责,不是迷茫,不是诡异,甚至也不是激动或痛苦,而是一种深刻的空洞感。
像是直到今天他还陷于失重之中,人早就踩在了实地上,魂儿却丢了。
在这个乏善可陈却又不那么平凡的夜里,陈晞阳面前并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噩梦画面,但原因却是他已经身陷那条阴暗的巷弄了,两旁的围墙像是活起来了一般迅猛生长,将他死死地按压在了黑暗中,让他喘不过气,像只跌落陷阱的野兽在绝望中等待着末日。
他就这样一直站着、看着,纹丝不动,连眨眼的动作都能省就省,时间似乎来到了后半夜,四周的凉意更为明显。因为长时间僵持不动,陈晞阳的腿脚开始发麻,甚至干燥的双唇都黏在了一起,他费了点劲儿才将难舍难分的它们扯开,用嘴喘了会儿气。
哗啦啦的雨声自己包裹着自己循环往复,陈晞阳缓缓靠着墙坐在地上,可从这个角度,接着窗外黯淡的月光,他能更清晰地看到林霁露在被子之外的腿。
那一层由月光汇成的霜,犹如瓷器上的彩釉,使得林霁的大腿弧线更为清晰。
在这个雨夜,他想看什么是他的自由,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份秘密不会被窥伺,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陈晞阳心底才不会有畏惧或自惭形秽的滋味,他知道自己能控制住自己,条条线线都不会往意外的方向延伸。
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这样的自己,究竟是可鄙多一些,还是可悲多一些?
今夜他的烟瘾格外大,可他却没有起身,依旧坐在地上看着霜,他没有想任何下流的事,反而思考起了人生。
人的一生本就是由无数个意外组成的,而这些意外又以令人痛苦的居多,比如他的噩梦,比如他那缺少父爱的青春,又比如月光下的这位不速之客。
坏事总是连绵不断,而好事也往往莫名其妙变成坏事加剧人的痛苦,所以人生就是看谁能克服更多的困难。陈晞阳无声地笑了笑,自己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呢,难道看似沉寂内敛的自己骨子里还是个乐观主义奋斗者?
夜很长,足够陈晞阳思索很多很多,但其中大部分都对真正的人生毫无意义,让他脑子变得一片混沌的同时,又让他的脖子和各个关节酸困难忍。
不过严格来说这和思想无关,只是他在地上坐久了。
所以说……陈晞阳想着,床真的是人类最必要的发明,由此他又联想到了苏格拉底的床论,究竟是先有概念里的床还是先有实体的床?林霁加入家庭是否是父亲归来的必然条件?还是说应该反过来理解?这是命中注定,还是又一个隐晦的陷阱?
陈晞阳越是思考,嘴角的笑容就越是苦涩,所以说还是许东海命好啊。
这和他的家境无关,陈晞阳最羡慕他的一点是,那人追求的人生是最为平常的,也是最为正常的。
他就这样盯着熟睡中的林霁胡思乱想了一整个晚上,直到手指、脚趾、乃至神经末梢都变得没有知觉时,眼前的霜也变得更为明亮了。
时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黎明,甚至活跃了一晚上的雨水都未曾察觉到。
外边传来细微的走动声,以及陈力那压抑着的闷咳,陈晞阳知道自己没有继续不眠的理由了。
陈晞阳,你不能那样。
在心中告诫了自己一句后,陈晞阳扶着墙颤巍巍地起身,尽管四肢有些不服驯化,但他的动作很慢,躺回床上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刚闭上眼睛,昏沉的拉扯感就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陈晞阳瞬间睡着了,所以没能察觉到窗外的雨声减缓了,更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重归大地的艳阳天。
第17章 见义勇为
次年的春晚,本山大叔的小品火遍大江南北,也留下了那句脍炙人口的顺口溜:九八九八不得了,粮食大丰收,洪水被赶跑。那段历史,亲身经历过的人都不会忘却,或许对某些家庭而言创伤留下的阴霾持久不散,但谁也不会厌恶灾难退却后的阳光与彩虹。
跳跃的时间拉回九八年的初秋,汛情和炎夏一同退场,人们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从南方席卷而来的亚洲经济危机明面上似乎只波及到了福建、海南等沿海地区,在这座内陆深处的城市,人们仅仅将它作为标榜自己关注时政的谈资,至少在陈晞阳身边,除了神神叨叨的许某之外没人谈及这个话题。
空气中突然多了一股焦糊味,陈晞阳猛然将燃烧至过滤嘴的烟头扔到了地上,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发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