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晞阳点头的动作和表情一样审慎:“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人家要我吗?”
许东海哼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放心,马上让你知道哥的面子有多大!”
第25章 萌动
关于陈晞阳选择的假期度过方式,当爹的和当妈的肯定都不会有异议,林霁保持着沉默,只是从陈晞阳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拿筷子的手在半空中僵硬了片刻。
所以对林霁而言,这个暑假是特殊的,也是漫长的,虽然他住在窗明几净的楼房里,可大部分时候家里总是沉寂冷清的,陈力和吕燕要在店里忙碌,陈晞阳也经常是踩着星月、迎着黎明归来或离去,与他作伴最多的,是孤寂的题海。好像从某一时刻开始命运发生了断裂,原本温馨的小家变得走样了,可他却拿不准确切的原因,更遑论解决方法了。
被时代洪流冲垮的人好像只是少数,因为更多的人等不到时代洪流,就已经消弭于乏善可陈的人生了。
那么相对应的,像是逃离了一般的陈晞阳,他是否找到了一处足以撑起命运重拳的桃源呢?答案显然是没有的。
基于许东海的家庭背景,外加编辑部从主编至责编都是清一色的温厚性格,年轻人在这儿根本不会受到排挤,而陈晞阳也的确如愿以偿看到了各种难以在市面上见到的文学作品,但这些似乎并不足以令他倒霉的人生换一个修饰词。
不包含情感的文学作品或许存在,但它不可能出名,更不会传世,而优秀的作品,尤其是外国作品,之所以能让不同母语的人得到同样的思考与感触,无外乎是其中的情感为人所共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死亡和爱情是人生的全部,更是不少通俗作品的内核,陈晞阳看得越多就想的越多,那些想象翻来覆去变着花样,但归根结底,那个披着不同外皮的人却没变。
陈晞阳的视野打开了,心胸开阔了,甚至灵魂也飞往了远处,但他的身体仍旧深掩于土中。萌动翻涌的情感会给自由的人装上翅膀,也会向深陷泥沼的人落井下石,陈晞阳愈发想不明白,许东海是如何做到每天都那么开心的。
他们像两只落入米缸里的老鼠,米缸深不可测高不可攀,陈晞阳深知自己出不去了,哪怕一辈子不会饿死也郁郁寡欢,而许东海却能笑着大快朵颐,究其根源,大概是许东海有能力在缸里建起自己的家吧。
在他们来到出版社半个月后,收到了一批新书,来自隔海相望的邻国日本——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
这本被编辑部唯一的女责编阿玲戏称为黄书的作品,让陈晞阳心中的情感与痛苦再次加剧了。虽然成因大相径庭,但他似乎能读懂主角心中那种彷徨踟蹰的情感,可惜这种共鸣看上去毫无用处。陈晞阳甚至想着,有些痛苦无法缓解更不会愈合,一切都是无用的,他隐隐地担心自己会采取浪荡的方式来阻隔痛苦的侵蚀。
没准这种心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为何进来社会上人们失格的事迹越来越多。
许东海仍像在学校的宿舍里一样热情地待人接物,放开眼界的同时也成为了编辑部众人的好友,想必所有人都盼望他毕业后能到这里正式任职,而陈晞阳,虽然不至于惹人厌烦,但大家对他的印象只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干哥哥也不止一次在私下提醒陈晞阳,而他只是说:“大家能正常相处也不错,何必都要当热络的朋友呢?”
许东海抓着脑袋嘀咕:“感觉你最近越来越感性了,好家伙还挺适合当个作家的……”
七月的尾巴,编辑部的正式员工们入手了本月工资,而因为程序问题,两个年轻人的实习工资并没有发下,部门主编唐老当即大手一挥,请他们吃饭。
陈晞阳本不愿去,但架不住众人热情,他不好拂了面子,只能被迫答应。一帮人有的热热闹闹地收拾东西,有些排队往家里打电话说少做一个人的饭,等他们浩浩荡荡有说有笑地走出出版社大门时已经距离下班有一段时间了,天空中飘着火烧云,煞是好看,一帮骨子里散发着文艺的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闹着要作诗一首。
空气中的热浪已经没那么浪了,陈晞阳跟众人一样仰头看着天空,即便没有作诗的雅兴,可他仍旧陷入了沉思。
他莫名浮出一种想法,那便是,盛夏反而是人们最容易感到孤单的时刻,因为凛冬本身包含了许多人们赋予它的负面内涵,而酷热的盛夏,它连陪着人孤独的行为都没有,很是铿吝。
夏天的黄昏,和周遭人格格不入的自己,这种突然爆发出来的孤独感让陈晞阳无可救药地再次想到那个一天当中会出现无数次的问题:阿霁这时在干嘛呢?
陈晞阳点头的动作和表情一样审慎:“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人家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