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空,”陈晞阳烦躁地抓抓头发,“平时要上课,周末……我跟东海要去社团活动,快跨年了我们事情也多,真没时间。”
吕燕张了张嘴却又无言以对,不过她突然灵机一动:“那你跨年那天放元旦假期,总有时间了吧?就那天见面吧,氛围还好,陪人家吃吃转转准能成!妈给你安排了啊!”
林霁低着头看着卷纸,半天一个字也没写,余光突然瞥见他哥腾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别安排了,我不想见,见了也没意思!我那天跟阿霁去买对联鞭炮准备跨年,不见外人了。”
吕燕撂下锅铲快步走了出来,双唇紧绷在一起瞪着陈晞阳,就这么相顾无言了半天,冷道一声:“不见拉倒!”
接着,吕燕回了卧室摔上了门,不打算解决俩孩子的晚饭问题了。
林霁缓缓抬起头,却发现陈晞阳并没有看向他,而是双眼出神,宛如一个突然被抽空的麻袋,有气无力地重新倒在了沙发上。
沸水滚动的声音越来越响,林霁走进厨房堵上了煤炉,四周的空气渐渐安静了下来。他抬起头,眼前窗外俨然已是漆黑一片,若再稍抬眼梢,便能看到玻璃上倒映着的明灯,以及陈晞阳颓唐的坐姿。
他很想走出去抱着他哥,然而那个画面他只敢发生在想象中。
林霁并非什么都不懂,他很清楚他哥隐忍着什么,也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去相亲,可自己能做到的,唯有跟他一道默默忍受,甚至无法拉着对方的手给予一丝慰藉。
第二天因为陈力在,家里的氛围稍稍松懈了几分,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了,陈力一直劝着冷脸做饭的老婆:“晞阳说的对,他才多大啊,慌着相什么亲啊。再说咱儿子多优秀啊,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华有才华,还怕没人要啊,急啥?”
吕燕撅着嘴还击:“你就惯着他吧,你们爷俩从不让我省心,我看到时候都不管,他上哪儿找媳妇去!”
陈力回过头冲着陈晞阳挤眉弄眼的,陈晞阳觉得自己该笑笑,但嘴角无论怎样勉强都翘不起来,林霁无言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面前的试卷和作业一般变成了天书。
不过很快,千禧年之夜的临近,冲淡了这个家庭暂时的枪火味,吕燕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一早就喊放假的两个孩子去买鞭炮,陈晞阳没要她递过来的钱,说自己存着实习工资。
他和林霁都穿着新衣,陈力美滋滋地看着他俩:“阿霁是不是长高了点?不过还跟你哥错一点点,从背后看真跟亲兄弟似的。”
林霁无声地笑了笑,陈晞阳则是面无表情,穿好鞋子后就拉开了房门,并在楼道里的冷空气成团涌入之前关门离开。
人们总是很喜欢给事物下定义,对自然界来说甚至日期本身就毫无意义,从一九九九到二零零零的夜晚也和太阳上一次落山时无甚区别,但除了运用工具这一点,人类和其他生物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这些无意义的标杆了。
仪式,意义,生命的度量,这些因素让人和一团血肉产生了根本的不同,或者这也能证明为何此时大街上人满为患。
陈力在今天闭店休息,似乎错过了赚大钱的机会,但在他的认知里,和家人一起跨年的意义显然大于几张钞票。
一路上,凡是还有货物的摊位都被严严实实的人流堵着,唯有暂时被搬空的地方,才能透过不那么密集的人群,看到摊主打电话催货的焦急面孔。
陈晞阳本来想排队,或是等人数下去后再买,但事实证明是他想瞎了心,观察片刻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干等了,回头看了林霁一眼,不需要多言,兄弟俩一前一后地挤进了面前的人群。
刚刚挤进去的那一瞬间,陈晞阳有种自己要窒息的感觉,乱七八糟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鼻腔,胸膛好似要被四周的人生生挤碎,但好在那只是错觉,虽然憋闷,但呼吸还是能勉强成功的。
陈晞阳顺着人群慢慢悠悠地往里边挤,冷不丁地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拽自己的衣服,他戒备地回头一看,是林霁在揪着他的衣服口袋。
“我怕有小偷摸口袋,帮你看着。”
四周满是嘈杂,林霁也没有刻意地加大声音,但奇怪的是陈晞阳却清晰地听到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用文艺一些的理由解释,那就是在面对林霁的时候,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归于了沉寂。
虽然陈晞阳挪开了视线,但却能更为清晰地感受到林霁的手,以及顺势感受到他整个人的身姿。
陈晞阳沉默不语,过了片刻吕燕从厨房门伸出脑袋:“去见见,怕啥啊,人家女孩还能吃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