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听筒里传来喜庆的音乐和年轻人们七嘴八舌的吵闹说笑,店里的生意火爆,吕燕不得不扯着嗓子跟他通话。
“妈……阿霁去哪儿了……”
陈晞阳的声音很低,吕燕差点没听到,所有也没发现他的语气带着哭腔。
“小姑娘真漂亮,那个算你便宜点,四块钱……喂,阿霁啊?他说他想提前回学校,可能在家,也可能已经走了吧……”
像是溺在水中濒死的人突然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折磨陈晞阳神经的手也终于退去,他如释重负地瘫倒在林霁整齐的床上,连拿起手机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听到吕燕喂了两声后嘟嘟囔囔挂了电话。
等他从床上坐起来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他的眼中失去了刚刚狂热偏执的神采,然而冷静下来后,他心中萌发的爱恋不降反升,深埋的种子一旦破土便会迅猛生长,绽放的绚烂只需片刻即可诞生。
陈晞阳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刚刚实在是太怂了,哪怕林霁去的不是学校,是国外,是火星,他今天也一定要见到对方。
方向和决心都已定下,前行又有多难呢?陈晞阳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一天勇敢起来,幸好,他没有拖到追悔莫及的时候。
陈晞阳换掉了湿凉的深色正装,穿着一身便服出了门。
今天是极度平凡的一天,但从某些方面来说它又是非同寻常的,比如今天单位不会追问他旷工,比如还未开学的师范校园里人迹罕至,没有人打扰阳光下的静谧。
和校园里大部分地方一样,往日人声鼎沸的老榆树下也是一片祥和,林霁独自坐在树下最舒服的地方,枝繁叶茂的老树下是一团不成形状的阴影,不存在斑驳一说,好在今天的气温并不低。
他记得,差不多是两年前的这个时候,陈晞阳带着他去骑摩托踏青,自己坐在一棵远没有这么古老的树下啃了一只鸡腿。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腿,叼走骨头的小狗是最可爱的小狗,那他身旁的,自然是他最喜欢的哥哥。
可惜,是他哥哥。
这一年的生日也马上要到了,可林霁不知道自己还能看陈晞阳多少眼,其实每一眼都是罪过,他不该看的。
林霁静默地看着树荫外玩耍的阳光,他经历过很多旁人所没有的不幸与幸运,比如曾经遭受的痛苦,早早破碎的家庭,被病魔带走的父亲,又比如将他视如己出的陈力、吕燕,以及以前会给他温和笑容的陈晞阳。
他苦笑了一声,终究是自己太贪心了吗?
若没有插曲,谁也不知道他今天打算在这儿干坐多久,但插曲确实出现了,所以前者成了未解之谜。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林霁拿出一看,平静的脸上掀起波澜,那是陈晞阳发来的信息: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再聊聊。
短短几个字,让林霁突然亮起来的眉眼又生出了苦涩,还有什么可聊的,难道陈晞阳怕他不死心,硬要做一只罔顾伦理的畜生吗?
林霁艰难地回复了一个字:好。
不久,陈晞阳的新消息传来:为什么突然离开家里?
林霁神情一滞,习惯性地开始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想要一个学习氛围、为以后学业打基础等,可打出两行字后他又迅速地删了个干净。陈晞阳知道真正的理由,他编这些言不由衷的话毫无意义,可对方为什么要追问呢?
他不回信息,陈晞阳那边也没动静,好像在跟他较劲,直到新的一条消息发送过来林霁才知道并非如此,对方打了很长一段话。
我是一个不够勇敢的人,从小就是这样,我的冷漠,我的小心谨慎,我的思虑周全,我的顾全大局,全部都是我懦弱的保护伞。这是一件天大的坏事,这让我多年以来——无论是萌生感情之前还是之后,都一直都蜷缩在舒适的安全区,一直在原地绕圈子,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都拥有了自己的喜怒哀乐,但我只是看着,从不敢参与其中,因为不参与就不必承担任何后果,无论它是好的还是坏的。我一直在做一个噩梦,它因我的懦弱而生,同样因为我的懦弱,噩梦中的围墙延伸到了现实里将我困住,我因为怕摔到所以不敢爬出去,久而久之,我甚至以为自己本就该待在这里,而此时,至少我已经有了离开原地的理由。我说这些并不是奢求你理解我或是原谅我,硬要说我有什么意图,大概是想让你知道我敢踏出这一步究竟有多不容易,从而更怜悯我,更心疼我,更……喜欢我。
看完这长长一段话,林霁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这些是陈晞阳说的吗?他愿意吐露内心,愿意让自己更喜欢他吗?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