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
杨再思点点头:“这就是他们的害处啊,他们在庙堂上一日,掌握了一日的朝廷,那么无数的质疑就不会停止,所有的责任。都必须由他们背负,因此……所有的民怨,也就冲着他们韦家而去。你可知道,老夫为何能屹立数朝而不倒吗?为父就告诉你吧,因为为父务虚而不务实,这庙堂上的宰辅,一经入了三省,一个个便都似疯了一样,拼命的把权柄揽在自己身上,长孙无忌如此。崔詧如此,如今的韦弘敏也是如此,可是为父呢。却不和他们争,这东西,固然有天大的好处,却也有莫大的坏处,你看看长孙无忌什么下场,看看崔詧又是什么下场,他们权柄越大,就要务实,务实就意味着要实实在在的办事。可是这天下,最难的就是办事了。何也?任何一条政令颁布,固然会有人得到好处。可是同时,也必定会有人受害,崔詧因见江冇南西道遭了灾害,便想减免江冇南西道的税赋三年,江冇冇南西道的百姓得了利,可是朝廷的钱粮终究还是要有,就不免要从其他地方得钱粮,其他地方,就要遭罪。真要追究,这崔詧,就难免被人诟病了。”
“现在的韦家,把持了朝纲,他们和崔詧、长孙无忌一样,就非要务实不可,把持朝纲,无非就是要先拉拢自己的亲信,可是自己的亲信得了好处,其他人就难免受害了,长此以往,这心中恨韦家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这才是韦家最大的坏处啊,诚如当初的上皇一般,上皇任用的贤臣不少,天下也还算得以大治,可是为父问你,当初的时候,有多少人深恨上皇?这是为何呢,这是因为,人心总是不满的,当人心不满的时候,自己处境的好坏,总不免要责怪到其他人身上,最后所有的抱怨,就统统由上皇来承担了。”
杨石不以为然,道:“可是有人受害,固然有恨,却总有人得益……这岂不是……”
杨再思笑了,只是摇头,眼神中带着似笑非笑:“你呀,还是不懂人心,什么是人心呢?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心啊。老夫来问问你,今日你若是蒙受韦氏的提拔,得以成为宰辅,你会如何?”
杨石皱眉,道:“自然是心存感激。”
“可是一年,两年之后呢……”
“这……想必……”
“你就不会有感激之情了,因为或许你只在尚书省,此时却又觊觎了中书之职,可是你想得而不可得,韦氏已经不能再给你了,他的亲信不是一个两个,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这时候,你心里就不免会有牢骚,会有不满,会心生怨恨。况且,人心最可怕之处就在于,即便是韦氏提拔了你,在你的心里,你也认为,自己能够得以入三省治事,是因为你自己的才干,韦氏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你真正感激的,永远不会是韦氏,而是自己。你只会自鸣得意,认为自己本就是宰辅之才,你看那岸边的芸芸众生,哪一个不是如此,这才是人心,人得了好处,绝不会觉得这与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即便感激,那也只是一时,可是在人心底最深处,他们真正感激的,永远都是自己。可是人一旦受害,他们埋怨的,永远都是别人,却无论如何,都会罔顾自己为何会到如此境地,从不会怨恨自己。”
“这才是韦家最大的软肋,这一条,尤为致命。反观秦少游,固然也有这个问题,可是河南毕竟只是个小地方,河南府的所有人,都与神策府息息相关,这便使得,固然有人怨恨,而一旦神策府遭遇什么不测,他们的一切就要化为乌有,这种捆绑,才是真正的可怕,为父听说一些商贾,竟是得知韦家有打压神策府的心思,他们便宁愿抱团起来,主动要捐纳钱粮,甚至不惜将来神策府一旦垮了,他们背负私通乱党的罪名。”
“所以,为父以为,韦家的胜算,不是八成,而是五五指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