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朱由检身躯一震。
而后,他疯了似的朝着寝殿而去。
天启皇帝和张静一怕他有失,便也跟了去。
却在这寝殿之中,周王妃已是仰面被人收殓了,搁在榻上,面上也已盖上了一张白巾,一旁是一个生员,低声道:“来不及了,没有救活。”
他说着,便退开了去。
朱由检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看着床榻上的周王妃……而后,他缓缓地拜倒在地。
倒不是对信王妃周氏叩拜,而是抢地嚎啕,痛哭流涕。
“哎……”张静一叹了口气,站在了寝殿前。
天启皇帝依旧还是露出怒容。
朱由检大哭一场,口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几乎要昏厥过去,于是又被人抢救了回来。
等他自寝殿中走出来的时候,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只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直到沉默了很久,他才突然动身,朝张静一深深一礼道:“多谢救命之恩。”
张静一倒是客气地道:“殿下能无恙,便再好不过,只是可惜了……”
说到这里,张静一的目光留在信王妃的方向,眼中显露着可惜。
朱由检又是悲从心起,带着哭腔道:“周妃之死,与其他人都没有关系,她这辈子,跟着孤王受了许多的苦……这都是孤王的错,怪只怪,孤王误信他人。”
张静一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来安慰。
此时,朱由检却是突的道:“温体仁、王文之等人何在?”
张静一道:“已被拘押起来了,他们出城迎贼,被陛下逮了个正着。”
朱由检脸抽了抽,眼眸里有着明显的恨意。
张静一又道:“他们还献上了降表,欢天喜地,就恨不得要劝进那流寇为帝了。”
朱由检:“……”
张静一道:“他们还说信王殿下昏聩无能,每日耽于玩乐,奢侈无比,甚至夜御九十九女。”
“畜生!”朱由检再也忍不住地怒骂:“无耻之尤!”
“陛下……”
随即,朱由检拜倒在地,朝着天启皇帝道:“臣弟……臣弟万死之罪,臣弟受人蛊惑……才有今日,这些日子,却一直教陛下担心,若非皇兄,不但归德不保,臣弟身为宗室,却为贼所辱,只怕也要令我大明蒙羞。臣弟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
天启皇帝叹道:“你既知错,那么将来自然可以悔改,过去的事,不必提啦。”
“只是……”朱由检深吸一口气,接着道:“臣弟以为,眼下国家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臣弟原本愚蠢的以为,依靠读书人,依靠大儒,便可使天下清平,接着大治天下,今日……臣弟方知,真正令天下无望的,恰恰是这些文臣、士绅!陛下,大明的社稷,已到了存亡之秋,河南的情况,陛下已经知道了,更不必说那流寇更加严重的关中区域。长此以往,国家会至什么样的地步?”
“臣弟现在思量,天下有这样多的耕地,何以百姓们没有容身之地,成为流民。又为何,朝廷征取不到那些富户的税赋。又为何,朝廷拿出了这么多钱粮,却几乎练不出可用之兵。陛下……根本的缘由,是贪墨,是土地的兼并,是这些厚颜无耻之人,把持了天下。”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他们强取豪夺,只为了门户之私,可是,他们压榨盘剥百姓,引起百姓离心离德的后果,却需我大明来承担。皇兄……这个责任,臣弟可以承担,大不了,无非一死而已。可是……”
说到这里,他抬起了头,担心地看着天启皇帝:“可是皇兄承担得起吗?”
天启皇帝听罢,想也不想就立即摇头道:“自是承担不起,朕也未必就看重一人的性命,可江山社稷是祖宗们传下来的,一旦社稷荡然无存,那么我朱氏子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朱由检目光幽幽地道:“那么当务之急,该是效仿汉武帝,打击豪强。”
天启皇帝颔首:“朕也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