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任何一个堡子,都是千户的治所,别看只是一座小城,里头的建筑格局,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方圆一里的高墙内,却已建有千户所、协防所、中营所,以及一处屯兵的营房和一处武库,这里的千户听说钦差来了,也是诧异,忙是心急火燎地出来。
自新政之后,所谓的中官几乎握有了全权,从某种程度来说,刘瑾新政所营设的中官,其实就是后来驯服、总督、督师的雏形,也正因为如此,虽然许多人对朝廷不满,可也只是怀恨在心,一听到中官的大驾,未见其人,就已经吓尿了。
这天狼堡的千户姓左,单名一个武字,左武听到了叶春秋父子二人来了,便一刻不敢耽误,急急忙忙地到了堡子前迎接。
堡子有门两座,左武带着几个百户见了叶春秋,便恭谨地拜倒道:“卑下左武见过大人。”
叶春秋下马,看着这高大的城桓,还有几处箭楼,徐徐道:“这里是天狼堡,驻扎了多少人马……”
左武带着众人站了起来,心里虽然还有点不清楚叶春秋为何如此一问,却还是道:“满额有九百七十三户。”
叶春秋听出了他话音里的破绽,随即道:“你说的是满额,那么实额是多少?”
左武迟疑了一下,道:“额……大人,只有三百二十六户,而且……大多都不在城中。”
叶春秋对着卫所中的事也多少有些了解,便道:“是吗,那么人去了哪里?”
左武犹豫地道:“都屯田去了,现在堡子里只有三十余户。”
叶春秋没有在这个事上追究,只是道:“若是遇到了藩人来袭,又当如何?”
左武苦笑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啊,大人,现在……不是重新丈量了军田了吗。”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叶春秋,才道:“卑下有冤啊,还请大人做主。”
没想到这里遇到这么个劈头就来喊冤的:“你有何冤屈?”
大概是自己和那周东度的矛盾给了左武的勇气,左武便道:“大人,天狼堡的军田不过九千余亩,这里是宁夏,大多都是劣田,大人是知道的,九千亩劣田,本来户所上的上下,就苦哈哈的,全靠上头调拨的一些钱粮维持,可是现如今……中官丈量田亩,却说咱们天狼堡有田两万七千亩,大人啊,这多出来的近两万亩,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弟兄们苦啊,朝廷现在认为中官清理官田有功,上下都是称颂他,认为他为朝廷增加了赋税,还节省了开支,现在拨发的钱粮不但没了,反而要咱们缴纳钱粮,说是咱们过得太富余,要弥补国库空虚不足,你看看,你看看,这还给人活路吗,天狼煲数百户,现在就是从年初忙碌到年尾,只靠着这九千亩地,还不够给朝廷缴纳的钱粮,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啊,那中官还说,若是卑下不按时缴粮食上去,便是贪墨,就要卑下全家遭殃,卑下……卑下……真是没法活了。”
这些事,叶春秋怎么会不知道?于是叶春秋与叶景对视一眼,叶春秋朝叶景颌首,叶景会意,便上前道:“我便是巡按的御史,你有什么冤屈,但管来问,我必为你伸张。”
左武点了点头,先是带着镇国新军进入了天狼堡,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那左武显然也觉得小叶中官不太可靠,而这位大叶的御史,听着好似官职低了一些,不过长了这么长的胡须,而且两鬓还有些斑斑,倒是有些模样,便将叶景迎到千户所。
叶景便开始询问案情,偏偏这个时候,左武却是嚅嗫着不肯开口了,方才还喊冤,现在却又犹犹豫豫的样子,叶春秋跟着在边上作陪,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低声道:“父亲,该升座。”
叶景恍然大悟,于是只好道:“来,升堂。”
一声令下,镇国新军诸人一起大喝,数十近卫的镇国新军倒八排开,叶春秋方才提醒得好,这些地方上的武官其实是最善察言观色的,谁的架子大,谁的官儿就大,你若是随便一些,他倒是会怀疑起来,何况这一次告的乃是中官,本就心里有包袱。
叶景便不客气了,板着个脸,升座之后,开始询问案情,命人记录下周东度的劣迹。
叶春秋抽了空出去,这天狼堡本就有屯兵所,不过现在堡中空虚,自然也就很不客气,鸠占鹊巢起来。
叶春秋将王守仁叫来商议,吩咐了几句,王守仁会意,便带着人开始巡查这小小堡子中的防务,各处的城桓哪里有缺失,哪一处有坍塌,甚至带着人,骑着马去附近了勘探地形。
用不了多久,那游击将军仇钺便已到了,仇钺听到新钦差到了天狼堡,急匆匆地赶到,见了叶春秋,执礼甚恭:“大人何故移驾这里?”
叶春秋便打了个哈哈,笑道:“自然是要小心为好。”
一听到小心为好,仇钺的眼里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冷色,却依旧是不露声色,道:“哦?小心,大人莫非……”
叶春秋带着淡淡笑意道:“当然要小心,那周东度睚眦必报,本官此番来,就是要查访他的劣迹,可是只管中窥豹,就已触目惊心,似他这样万死之人,谁晓得会不会来个鱼死网破呢?若是情急,狗急跳墙怎么办?本官所带来的护卫虽是不少,可是那姓周的毕竟在这里盘踞多年,仇游击,你说是吗?”
仇钺的面色方才轻松一些,难得的呵呵一笑道:“大人说的是。”
叶春秋突然眯着眼睛,打量着仇钺道:“仇游击,你和那姓周的莫非也有些交情?莫非是他让你来试探本官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