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叶春秋便入宫,先是去了仁寿宫,张太后自然知道叶春秋已经平安回来,可是再见他,却也是惊喜无比,拉着他在仁寿宫里说了许多话,叶春秋则是说了一些宁夏的见闻。
张太后便道:“春秋啊,哀家知道你,千里救父,嗯,这一次算是出生入死,不过好在,总算是平安地回来了,你这孩子,哀家是真喜欢的,若是有一日呢,哀家遇到了危险,却还不知皇帝做不做得到你这份上,人有孝心,这就是天大的美德,再坏啊,也坏不到哪里去。可若是不孝之人,即便再好,大抵也是好不到哪的,哀家喜欢你,便是因为这一点,只是下次若有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才好,否则……”
她摇摇头,一声叹息。
叶春秋连忙应了,其实张太后的话是不错的,这个时代对于人的道德标准很好,其中孝的要求更是到后人看来难以忍受的地步,甚至某些时候,孝是唯一的标准,譬如汉朝的选官标准就是举孝廉,到了这个时代,甚至变态到儿子不得忤逆父亲,父亲死了,儿子需回乡守制三年。
可话又说回来,虽是极端,可是这孝推为百善之先,确实有它的道理,一个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能敬爱之人,怎么指望他能亲近左邻右舍,能和睦同僚,能对天子效忠呢。
叶春秋心想,此次之所以能顺利成为镇国公,反对的力量并不强力,某种程度来说,想必也是因为如此吧。
陪着太后聊了小半天,叶春秋从仁寿宫告辞出来,却有宦官在仁寿宫外头探头探脑,一见到叶春秋,便道:“陛下请镇国公去暖阁。”
叶春秋却很谨慎地道:“恩旨未下,请公公慎言。”
这小宦官只是讪讪着不知怎么答才好,而叶春秋也没有过于纠结,径直到了暖阁。
朱厚照在暖阁里,正看着舆图发呆,他背对着叶春秋,似乎听到了叶春秋入阁的脚步,便喃喃道:“最新的奏报,那巴图蒙克汗听说宁夏的朱寘鐇反了,立即带了五万铁骑想要侵犯边关,前几日得知朱寘鐇已是伏诛,便又退回了大漠去,真是奇怪,这巴图蒙克汗,似乎对朝廷的举动了若指掌,不过这一次,算他识趣,迟早有一日,朕要亲自击败他。”
叶春秋对此倒是并不意外,只是道:“苍蝇不盯无缝的蛋,那巴图蒙克觑见了机会,怎会无动于衷?陛下要解决大漠的问题,首先是要安定关内,否则,即便击溃了巴图蒙克,也没有意义。”
朱厚照回头,奇怪地看着他道:“嗯?这是什么意思?似乎春秋话里有话?”
只要谈到了巴图蒙克,朱厚照便正经起来,他是真正将巴图蒙克当做他的试刀石,将他当做真正的对手看待的。
叶春秋道:“汉武帝征匈奴,历经数十年,横扫大漠,可是这又如何?大汉可曾从这大漠得到了一寸疆土?反而是关内空虚,到了汉武帝驾崩之后,国力枯竭,上次臣弟就说到了这件事,若是征战无益,谁会希望陛下穷兵黩武呢?那汉武帝将文景之治所营造的无数钱粮统统做了军需之用,无数的百姓被征募着去作战,于是田地荒芜,百姓困苦,可是大汉对于匈奴数十年历经了数代的打击得来的是什么?”
朱厚照皱眉道:“你继续说下去。”
叶春秋道:“得来的不过是短暂的和平而已,不久之后,鲜卑崛起,再之后,照样还是五胡乱华,此后又是突厥,是契丹,是金人,而后又成了蒙古,若是大漠不能为大明所用,那么……陛下就算击败了一个巴图蒙克汗,就会出现一个臣图蒙克汗,陛下击溃了鞑靼人,大漠里就会崛起瓦剌人,击溃了瓦剌人,就会有人其他部族,这是顽疾,绝非只是一场征战就能解决的。”
朱厚照听罢,显得有些灰心,幽幽地道:“这么说来,朕永远不能向他们动兵了?”
叶春秋摇头,微笑道:“陛下,问题的关键在于,大漠的土地是否可以为大明所用。”
“嗯?”朱厚照抬了抬眼眸,显出了几分浓厚的兴致,接着道:“你继续说。”
叶春秋便缓缓说出心里所想:“大明不需要这么多畜牧,因为关内本就人满为患,臣弟在宁波,绝大多数大富之家,宁可让佃户去为他们耕种土地,也不喜欢用牛马,出行的话,宁可让人抬脚,也不愿意坐车,大明有丝娟,有棉布,所以也不需要皮毛,或者说,对其的需求并不大,正因为如此,所以大漠对于关内来说,毫无意义。”
叶春秋顿了一下,看了认真凝听朱厚照一眼,又接着道:“可是若有一日,牛马的需求大增呢?若是有一日,人力的价格变得高昂了呢?到了那时,还有人会雇请人去抬轿,会有人驱使佃农去租种土地吗?依臣之见,这样的现象会有,却会大大的减少,到了那时,对于牛马的需求只怕要大增了,一旦畜牧的价格居高不下,就会有人铤而走险,愿意去大漠放牧,当然,这个前提是,大明能够击溃鞑靼人,夺取他们的牧场,只要夺取了,就会有人铤而走险,出关去蓄养牛马,因为这是生财之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只要有汉民进入了大漠,只要明军能够弹压诸部,只要关内对于牛马的需求旺盛,那么陛下打击鞑靼人,对于鞑靼人的战争,就成了一件值得称道,即便耗费了钱粮,未来也是极有收益的事,甚至可能福泽子孙万代,一举消除大明对北方异族的隐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