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水师的招募,也都遇到了难题;有本事的,都肯去做水手,毕竟做水手的月钱高些,也没有什么姓命之虞,而水兵的饷银再高,也有个顶,且跟着谁的船跑不是跑?何必要吃当兵这口饭。
沈傲只能下条子给户部那边,敦促一下,教各级官府贴出公示,尽量招募年轻体壮的劳力。其实劳力早就紧缺了,船坞需要人手,出海需要人手,窑厂、种桑、丝坊都需要人手,原本各府各县的流民,都往口岸那边涌,据说在苏杭那边,一座丝坊的规模竟可以达到几千人,且是家家户户作茧生丝,连一些妇人都肯去那里做活。
大量的丝绸和瓷器,都是供应出口的,海贸不断的扩大,出口量也是剧增。与此同时,又因为大量的出口,使得百业兴旺起来,商人们赚了大钱,自然肯多购些绫罗绸缎和瓷器以及各种奢侈品,从前的流民如今成了做工的工人,手里有了余钱,也肯购置些东西补贴家用。如此循环,不止是海贸扩大,百业更加兴旺发达,商铺一间间开出来,货架上急需大量货物,更多的工房也就应运而生。
工房是最需人手的,肯定又要大肆招募,这般一循环,结果就是做工的人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只满足于吃喝,需要更多生活用具,因此消费加大,急需各种商品。于是为了制造这些商品,又有更多的工房应运而生,结果让更多的人变成工人,新加入的工人需求同样大,最是需求反而更多,有了需求,工房的规模就越发大了。
最后的结果是沈傲播下的种子不断地膨胀,像是没有停歇似的,将所有的劳力源源不断吸入进去。
沈傲听了博士那边送来的各种的消息,也不禁觉得后怕,这般没有节制地膨胀下去,天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倒也罢了,可是膨胀到一定程度,市场出现饱和,那就该是危机了。到时候那些工人一旦离开土地,遭遇危机,失去了生计,岂不个个都要饿死?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由不得沈傲再说什么,他依稀记得,一旦市场饱和,那就是开拓市场的时候,开拓市场要用什么?无非是武力而已,开启了这潘多拉的盒子,不知会平添多少杀戮,南洋这边还好说,大宋晓之以理,再凭着从前的声望可以谈判解决,可是其他地方就只能用战争的办法解决了。
所谓仁义道德的体系,早晚会被侵蚀干净。所谓的资本原则,其实就是你死我活,不能打开市场,就是大宋的作坊一片片地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无数人失去生计,在饥饿和绝望之下,重新进入下一个循环。要嘛就是打开更多的市场,任何阻力都用武力去打开,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用无数头颅和鲜血,去奠基这贪婪果实。
其实这个时候,各处的官员和士子也都有怨言,都说口岸大开,人人只知逐利,不知其他,礼崩乐坏云云。
其实这个事,沈傲也知道逐利已成了时尚,尤其是不少人一夜暴富,更是让许多人坐不住了。若是以往这样,某某乡绅有钱,大家虽然眼红,却也不敢说什么,人家是老爷,你是个佃户,世世代代都是如此,又有什么不同?可是现在,你的邻居,你的朋友,突然之间鲜衣怒马,从前和你光着屁股堆沙子的家伙居然住上了大宅院,这时候,人的逐利之心也就渐渐开了,慢慢积累肯定不能够,因此各种各样的投机取巧也就滋生,也难怪读书人捶胸顿足,都说礼崩乐坏,人人熏心。少不得又要重复念叨几句三皇五帝时期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旧事,还有人更拿着前唐时期的美好时代来反复絮叨。反正如此久远的事,谁也不知是什么样子,也没有人穷究,你说是太平盛世,人民淳朴,各有司业,人家也反驳不了,就算反驳,人家也是不肯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