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啊,都是误会。”十八中领队伸手,往自家挑事队员脑袋上敲了一下,“让你胡说八道!”
张教练也不痛不痒地管教了几句自己的队员,算是给对方了个面子:“你看,这好好说话,不是也能把事情说清楚吗?下次不准直接动手了。”
俞宇:“……”从张教练一脸平静的表情上来看,她应该也是早就知道苏燎的身体情况的。
带队老师总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方领队带着十八中的学生走了。二中的几个小朋友自觉苏燎心情不好,心中再好奇,也不敢多嘴问东问西。大家拿到行李,也就散了,各回各家。
等人走完了,苏燎伸手握住俞宇的右手,拇指轻轻抚过他手指根部突出的骨头,低声说道:“以后别一言不合就打人。”明明是责备的话,语气里倒是带着三分得意,七分宠溺。
俞宇觉得苏燎的手有点凉,下意识紧紧握住。从苏燎开始解释起,他就觉得有些晕眩,脑海中无数记忆片段扑面而来——
他曾经问过苏燎胸口那道白纹是什么,苏燎说是胎记。是啊,怎么会有胎记长得那么整整齐齐?分明是开胸手术后留下的疤痕;苏燎说他妈妈因为查出先心而怀孕会有风险,而先天性心脏病很多都是遗传的。
苏燎一个游泳的,最喜欢的运动员却是一个滑雪的,俞宇好奇搜过那个名叫shaun white的运动员,他小时候得过一个什么病——没错就是法洛四联症——只是这个名字太复杂,俞宇一个文盲一目十行,都没注意到这是一种先天性心脏病。他单纯地以为,苏燎喜欢励志体育故事……所以,他特意和苏燎说,2008年游泳马拉松第一次正式成为奥林匹克项目,当时男子游泳马拉松的冠军,是一个荷兰选手,夺冠之前得过癌症。苏燎只是笑着“嗯”了一声,没太感兴趣的样子。俞宇当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献宝失败的孩子。
他曾经问苏燎,你是吃了饭没事干还咋的天天想自己怎么呼吸,苏燎回答——是啊,他还会去想心脏跳动的每一下。俞宇以为,这人只是一个狂热的生物学爱好者。还有,苏燎生病发烧了也非要自己掖着瞒着,不肯和家里说……
俞宇心说,他早该怀疑的。
他猜到也好,苏燎主动告诉他也罢——无论如何,那个被苏燎小心翼翼保护着的秘密,都不应该以这种方式被公布于众。如果不是他冲动打人的话,可能也不会吸引这么多人过来,或许本来可以私了……
俞宇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糟糕透顶的朋友:“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苏燎失笑,“被毛毛传染了?”
俞宇不搭腔。半晌,又有些担心地盯着他胸口:“真好了啊?”
“真好了,这个病小时候手术干预,成功了就是根治。没好我敢这么游么?放心,每年检查两次呢。”
俞宇这才放心下来:“那好吧。”
两人一起坐地铁从机场回二中,和飞机上一样一路无话。某种意义上,俞宇很能理解苏燎不想说,大概是不想被同学当成一个病人,但这也意味着,苏燎这条路走得比他们谁都要艰难。俞宇忍不住皱起眉头:“你小时候心脏不好,为什么还要游泳?”
苏燎笑了笑,露出一脸“该来的总会来”的表情。
“可能是早产再加上动了开胸手术,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太好,老生病,心肺也不好,跑几步路就喘。”苏燎轻声说道,“那时候我和我爸住波士顿,阎头儿当时也在那,进修一个运动相关的学位。”
俞宇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哈哈哈你没想到吧,阎头儿还真去国外进修过。”苏燎笑了,“反正我爸和阎头儿不知道怎么就在哪个中国人的聚会上认识了,可能都是宁港老乡吧,就聊得特投机。”
“因为我心脏动过手术,医生总是会建议我不要运动,回国也是,在学校要和老师千叮万嘱,再三强调,我姑妈就怕我生病,把我当成玻璃娃娃养,但那身体是越养越差。阎叔就说这样不行,不如他教我游泳。”
“谁知游着游着,身体还真好了起来。”说道这里,苏燎眼尾微微一弯,“其实我最开始也不太喜欢游泳——但我喜欢那种——当我站在操场上,我和所有同学都一样,他们能做的,我也能做——的感觉。”
地铁晃晃荡荡,苏燎将故事娓娓道来,俞宇一时间听入了迷。
“我学习一直挺好,但我知道,那其实都不是因为我有多努力——我从小在国外长大,回国后我爸继续让我上一对一外教,还有什么五百块钱四十五分钟的课外提高班,只要我感兴趣的书,家里都会成套成套地给我买。”苏燎轻笑一声,“我成绩怎么会不好呢?我只是从小生在一箱宝藏之上,举起一枚金币罢了。”
“误会啊,都是误会。”十八中领队伸手,往自家挑事队员脑袋上敲了一下,“让你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