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的意识从来都没有苏醒呢?
那她的人生肯定是彻头彻尾的一个悲剧。
不管上一辈的恩恩怨怨,那个意识没苏醒的颜欢的人生本来其实可以有另一个人生的。
一个婴儿,旁人对她可以没有任何责任。
但父母却是有责任抚养这个婴儿到成人的。
不管那个父亲和她母亲的情况是怎样一个悲剧。
父亲如果知道她的存在,肯好好抚养她,那只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好的父亲。
可是当年她还是一个婴儿。
就是这些人,因为他们自己的情绪,感情,厌恨和各种恩怨,他们替那个婴儿剥夺了回到她自己亲生父亲身边的机会。
替她选择了她这一辈子,沈颜欢的那一个悲剧的人生。
......他们做事情的出发点,考虑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感情和怨恨或者愤怒。
颜欢很豁达。
她不会怪他们,但她也不会替任何人美化。
不会替任何人掩盖事实的真相。
陆伽元无比震惊地看着她。
脸色渐渐发白。
颜欢还是在微笑着,可是她的平淡几句话却说出了那惊心动魄的人生。
他乍一看到她,看到她惊人的美貌,那样娇妍的气质和精致的容貌,让人觉着,肯定是娇养出来的一朵精致花朵,过去二十一年,她肯定过得很好......可是她告诉他,并没有。
赵兰珍和颜东河把她送给了别人。
被人苛待近二十年。
要不是她自己挣脱,她就是被彻底毁了。
他颤颤巍巍地,从自己房间里捧出了一个木匣子。
那里面,有她母亲所有的遗物,几件衣服,一个银镯子一个金锁片,还有一沓书信。
颜欢慢慢摸着那些遗物,再去翻看那些书信,其中有她二舅赵和明,还有大姨赵兰珍跟她母亲来往的书信,但更多的是,乔振豫给赵兰萱的书信,看得出曾经开过口,但后来又全部用蜡封住了。
她的手在最下面的一封信上顿住。
那是一封给她的信,封面上写着“吾儿亲启,母兰萱留”。
所有其他的信上都有开启过再蜡封的痕迹,唯有这一封,信口光洁,蜡印虽泛黄,却是从没有开封过的。
“这些是你母亲临终前让我等你长大之后交给你的。”
陆伽元的眼神在那些遗物上划过,转头看向外面,道,“当年你妈她很艰难,赵家人死的死亡的亡,有赵家本身成分和当时形势的原因,但也离不开乔家人的手笔,因为你二舅的死,你大姨对乔家人恨之入骨,也因为你二舅的死,也彻底斩断了你妈和振豫的可能性......你妈她写了一封绝交信给振豫,尽管那时她已经有了你。”
“你大姨曾经来过一次我们山村,她带来了药,逼你妈把你堕掉,可是你妈以死相逼,她不肯,”
陆伽元的眼睛红了,道,“她说,你就是她的命,她已经答应你大姨,跟振豫断绝关系,但这个孩子,是她自己的孩子,她要这个孩子,其实她当时的情形已经很不好,说形销骨立也不为过,你大姨逼她把孩子堕掉,也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却一直坚持着。”
他说到这里顿住,像是有些承受不住,红着眼睛低下了头。
颜欢原本一直慢慢摩挲着手上那封信,静静听他说着。
听他顿住,就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道:“我大姨因为二舅的死,我乔家人和我父亲恨之入骨,后面更可能因为我母亲的死,仇恨更添上一层,她曾经带着药逼着我妈堕胎......但就这样,你们还是把我交给了她?”
她现在倒是完全理解为什么赵兰珍会把她交给颜桂芬带走。
后面那么些年一边寄着东西,一边又不闻不问的原因了。
寄东西是为了心安,因为她是她妹妹用命生下来的孩子,以死求着她,照管她长大的。
可不闻不问仍然是为了心安,因为想起她,看到她,就会想起那一系列的惨死,到底心难平。
其他的,什么成分问题不能离开农场......那只是一层掩饰着心底最深痛苦的布而已。
要不然,就算当年不能离开农场,可她下乡之前,他们半年前就已经离开农场,去了西州农业学院做教授,写了信给颜桂芬,没有得到回音,不会觉得奇怪,直接去看一看?
到底还是心结堵住了想去看的心而已。
不过站在她的立场,又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