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趁记忆新鲜的时候,把刚刚看到的东西写一遍,这样能记得又快又准,也不容易忘。

寻了个稍稍平阔一点的树下,她把纸铺开,一边注意观察着前院的动静,一边飞快下笔,把自己记得的东西一股脑誊到纸上。

然而她正埋头全神贯注沉浸其中,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冷淡的低磁嗓音。

“你在做什么?”

柳千千吓得心脏骤停。

是师兄。

是师兄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下子被定住一般不敢轻易动弹,只愣了两秒过后才立刻抓起面前的纸张悉数塞进小包里。

等柳千千极为滞缓地回头,便看见几步之外的师兄背着手立在那,银冠束发,身形挺拔,雪色衣带工整不染纤尘,只是好看的眉心微蹙。

他正轻轻皱眉定定凝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泛出剔透的光,瞧起来冷肃得冰冰凉。

与之对比,她刚刚动作一番,身上沾了好些尘土,只怕辫子也松了,脸上应该又是灰又是汗,狼狈得厉害。

她第一反应便是羞窘得面色通红,恨不得马上跳起来理理自己,可很快想到如今处境,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攥紧,一时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现在面对大部分事情都算游刃有余,可只要碰上师兄就会变成一团浆糊。

像是老鼠见了猫,总莫名心虚紧张。

仿佛越是想表现得好一些,就越是总被对方撞上这样狼狈的自己。

实在丢脸。

“你方才闯了藏书阁?”

果然,师兄一眼就把她这副倒霉模样和不远处符文翻飞金光熠熠的藏书阁异状联系了起来。

柳千千紧抿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不想对师兄撒谎,可是也没胆大到能坦然地干脆承认。

师兄似乎走近了两步。

柳千千觉得自己绷得更紧了,垂下头盯着面前方寸土地,成了张近乎拉到满弦的弓。

“你在想什么?”她看不见师兄的脸,只觉得对方声线沉沉,虽是语气冷淡,带了点化不开的凉意,却又像是有些生气:“擅闯藏书阁是违教令,你想挨笞魂鞭么?”

闻言,柳千千忙摇头,讷讷道:“我就是想找点,找点书……”,她飞快地眨了眨眼,傻不拉几地又道:“问道堂里没有的。”

可不是废话么。

但她闷着脑袋说完,师兄却是半天没有下一句。

柳千千忍不住又试探着抬头,瞧见师兄似乎也在看她,只是她抬头时两人视线刚一相碰,对方便极快地偏开了眸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师兄好像又没有方才那么生气了。

虽然师兄不管是生气还是开心,面上的表情都不太有大变化,但柳千千对此一向有些准头。

也许是从前和师兄相处时锻炼出来的。

师兄偏着眼睛,像是在看她身边那棵榆树的树干,顿了顿才垂眼低声开口,慢慢道:“你想看什么书?”

“告诉我书名,我可以——”

“不用了!”

她这话说的过分急促,语气也显得冲,以至于话音方落,两人俱是愣了愣。

不过柳千千眼睁睁看着师兄回神后唇线慢慢抿直,视线一寸一寸结了冰。

他的面色又变得很不好看,眸光闪烁着转开,像是克制着什么似的。

只是不管他克制的是什么,那点外溢的情绪很快被平息,师兄看起来又恢复了寻常冷淡的模样。

“下不为例。”他沉声道:“不过若是再擅闯藏书阁,我会亲自带你去见掌教。”

柳千千看着师兄甩袖离开的背影,有些不明白自己心底那点酸胀缘由为何。

她当然不能让师兄帮忙了。

不仅仅是因为不好意思,而且……她看的可是那些她本不应该看的禁书啊,更何况,说不准这和内容还是和师兄有关的秘密。

慢慢把方才匆忙塞进包里有些褶皱的薄纸展平,柳千千看见自己之前下笔的内容。

魇兽,秘境大妖之一,毛色雪白泛金,有展翅,翔于九天可蔽云影,擅入梦,喜食灵识。

柳千千会因为昨晚的梦境忍不住紧张无措,方才的师兄看起来却很正常,或许昨晚的梦境与师兄并无干系。

她盯着那些字句半晌,又将它们重现叠整齐妥帖收进小包,转而耐心蹲在灌木后等待藏书阁前院的风声过去。

也是这会,她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师兄的院子,的确就在离藏书阁不远的地方。

毕竟,她从前可是……常去的。